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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副】高烛照红妆(二十六至三十章)

第二十六章

挂完电话张大佛爷瞪着电话机几乎想看出个洞来,他当然有一肚子话想说!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把启辰吵醒了,说不定还大半夜的去外面冻了一遭。还是好好休息吧,有话回去再说也不迟,这么晚了还是休息最重要。

齐铁嘴听张日山在电话里汇报完就去收拾东西打算睡觉了,明天就是拍卖会,说不定到时候又出什么幺蛾子。

齐八爷拐进自己屋之前回头一看,好嘛!张大佛爷还一脸高深莫测的瞅着电话坐在那里。“佛爷,你这是入定了怎么着?这都几点了!”大半夜的,难道撞邪了!

张启山被齐铁嘴一喊,猛地回过神来,“睡你的去吧!”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头,无奈的叹了口气,为了二爷的夫人,真是连自己夫人都照顾不了了。

第二天拍卖会各路人马齐聚,日本过来的甚至是日本驻中国商会的会长,想来是有志在必得的意思。

张启山环视了一周,重点盯着那个挡了屏风的包间看了一会儿,联想到今天一大早接到的电话,还真有可能是裘德考了。

第一轮拍卖的藏品都是小打小闹的,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二楼的包间一个都没动。张启山两人心中也有了个普,看来二楼这些人都是冲第二轮的药材来的。鹿活草果真不是那么好拿的。

第一轮完毕,中场休息很快就过去了,主持人重新回到台上。只是她开口并未谈及第二轮拍卖规则,而是宣布了一个消息,也就是这个消息让张启山几乎想立刻走人。

“……本轮拍卖共三件拍品,不仅十分珍贵,而且关系到新月饭店的继承人尹新月小姐和西北彭三鞭先生的联姻大事。如果彭先生能拍得一件拍品的话,那将视为新月饭店尹氏与彭先生联姻的第一件彩礼……”

张启山听到这里,后边已经不想听下去了。想起尹新月的态度,他狠狠一拍桌子转身就要走。齐铁嘴也愣住了,他们偷彭三鞭的请帖也是临时起意,没想到还有这档子事儿!不过再怎么着佛爷也不能现在就走人,走不走的出去算一说,二爷夫人还等着这救命药呢。

看其他包厢的人都看了过来,齐铁嘴忙拉住张启山“哎,爷,稍安勿躁啊!”

张启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低吼道“这种事情你让我怎么冷静!”

齐铁嘴想到附近还有不少听奴在场,眼珠一转就转过身去赔笑道,“大家莫见笑啊,我家爷对尹小姐也是倾慕已久,大家多多海涵哈,多多海涵!”

在坐的都是有身份的,大家也知道新月饭店是什么地位,这等好事搁谁身上也平静不了,都了然的笑了起来,道了声恭喜。

张启山也想到自己现在要是走了那药就真的没了,在二爷那边没办法交代。看来只能等拿到药材再想办法脱身。只要正主不寻过来,新月饭店姑爷这个身份暂且还可一用。

齐铁嘴见张启山坐回去了,顿时松了口气,脑子一放松嘴也没把门,顺口就说“爷呀,这拍药材送嫂子怎么想都是咱们合算啊,你激动个什么劲!”

张启山现在最听不得这话。启辰病的那么重自己在家没人照顾,他们知不知道我有多心急!二爷可以为了夫人弃天下于不顾,我有什么义务为了请他出山危急到自己的婚姻 ! 他狠狠地瞪着齐铁嘴,战场杀伐的气势不自觉就逼了出去。齐铁嘴丝毫不怀疑,要不是佛爷身上没枪他早成一具尸体了。!

齐铁嘴被瞪的胆寒,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到了椅子,顺势跌坐在上面才掩盖了莫名的尴尬,“爷…爷你别生气,我…开玩笑的…开玩笑。”

张启山一点都不想理他,听主持人说完规则就静静的等着第二轮开始。至于主持人说什么盲拍?规则都已经订好了,他也只能想办法把三件都拿下。

第二轮拍卖的是三种药材,鹿活草,麒麟竭,蓝蛇胆。鹿活草能救二爷夫人的命,蓝蛇胆没听说过,但是这麒麟竭却是张家都知道的。能放在这里拍卖的麒麟竭少说也得有近千年的药力。给启辰吃肯定大有益处。这三种药都是可遇不可得的圣药,不过人命关天,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

张启山刚打定主意就听到日本人喊人点天灯。他瞥了齐铁嘴一眼,齐铁嘴以为张大佛爷没听说过这东西,赶忙将功补过的解释了一大通。张启山揉了揉有些抽痛的额角,摆手道,“我们还有选择吗?点!”

张启山接连拍下了两个锦盒,每拍下一个就听到主持人说,彭先生对尹小姐情深义重情投意合什么糟心的话。张启山只当没听见,他一心只想着回长沙,赶快让启辰吃麒麟竭恢复过来。哪怕现在世道乱了一点,但是长沙还算安全,只要张日山同意,办一场婚礼还是没问题的。

在开始第三件拍品前,主持人友善的告诉张启山,他的抵押金额不足以支撑下面的拍卖了。张启山申请了半个时辰的延迟时间,让齐铁嘴去联系解九爷。

解九爷刚和张日山通完消息就接到了北平的来电,自然是一切都安排好了。听完北平的情况当即就把写好的信件交给了管家,让他用电报发给日本商业调查会的负责人。不过钱实在是没有办法那么快过去,解九爷在北平的势力离新月饭店并不近。

尹新月在三楼的一个包厢,自然看清了张启山的窘境。只是第一面她就对张启山十分有好感,之后的的接触虽然不太愉快,但也看得出这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再者能连点两盏天灯后还有实力支撑起第三盏,家事背景恐怕都不简单,必定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再想想刚闯进来那个彭三鞭,相貌丑陋,言语粗鄙,没有一点气质。想到听奴汇报说这人也没有夫人,既然如此,哪个更好,她尹新月还是长了眼睛的。

尹新月是新月饭店的继承人,手上的财产权利都不在少数,至少一盏天灯她还是能拿下的。“听奴,去和主持人说,这盏天灯多少钱我帮彭先生出了。算是…嫁妆。”

“小姐…这要让老爷知道…”听奴也知道孰轻孰重,平时小姐捅几个小篓子自然没什么。这次可是关系到小姐的终身大事,后面还有第二个彭三鞭等着呢,怎么能这么儿戏!

尹新月瞪了她一眼,“我说的话都不听了?你也看到后面那个是什么东西了!我爹老眼昏花,我还不能自己运作运作了?赶紧的!”

听奴没办法,磨磨蹭蹭的下楼去了。

尹新月能看到其他人自然也行,虽然没有听奴听不到他们对话,但也八九不离十。日本商会就开始讽刺张启山等人了,他们被连抢两个锦盒,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日本人的挑衅几乎引发了众怒,在场的中国人纷纷指责日本人,还有一些人解囊相助,希望张启山继续压日本人一筹。其中一个满清贝勒为最,他送过来的钱足够直接开始第三次竞拍了。

恰在此时,主持人宣布时间到,张启山没办法,也就接受了他的好意,直接把钱扔下了楼。

主持人看向自家小姐,她也不知要用哪一份钱。既然有人出钱,尹新月也不想搞得众所周知,她摆了摆手,示意主持人算了。

张启山看到了尹新月与主持人的互动,总感觉这个尹大小姐知道他是假的。

日本人的资金链被解九爷断了,裘德考自始至终没有露面,张启山成功拿下了第三个锦盒。

不过事与愿违,既然顶了别人的身份就有被人揭发的危险。张启山和齐铁嘴直接撞到了真人,彭三鞭闯进了新月饭店的大堂,要求当众对峙。戏文里有真假美猴王,今天这新月饭店的一众权贵也算欣赏了另一出大戏…真假彭三鞭。

新月饭店罕见的鸡飞狗跳,如同菜市场一样。主持人束手无策,也不知起了什么心思竟把拍卖规则抬了出来。说是身份不明,这三味药材将不予张启山所有。日本人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在一旁不死心的叫嚣,药材应该归日本商会。场面混乱不堪,越来越像一出闹剧。

彭三鞭完全不关心那几个中药应该是谁的,人参鹿茸他多的是,那些什么草了什么胆的破玩意,他也瞧不出来好。但是新月饭店姑爷这个身份却是真金美人俱全,谁也别想抢!

既然见到了张启山,尹新月又怎么肯去嫁给彭三鞭。她一心想着在事情闹大之前赶紧把彭三鞭赶出去,急匆匆的下到了一楼。这里是新月饭店,她说张启山是彭三鞭,他就是彭三鞭。

彭三鞭怎会这样罢休,不过这是北平,不是他的地盘。从西北话到拼鞭法,把新月饭店的吊灯都折腾碎了,还是被尹新月一句话赶了出去。

散场后,尹新月带着张启山两人火速去藏宝阁拿了药材,直奔火车站而去。裘德考和那个日本人正好跟他们错开了一小段时间接到了被赶出新月饭店的彭三鞭。

张启山只想上火车离开北平这个是非之地,没想到正巧遇上了那个贝勒。那人啰啰嗦嗦一大串话,最后还拿出了贴身玉佩给张启山做信物。
“少帅”他眨了眨眼,轻声说道,“哪天来了东北一定不要忘了找我喝酒啊!”

张启山认真看了他一眼,收下玉佩扭头走了。东北,他还会回去的!

第二十七章 糟心的回程

齐铁嘴原本先上车去找二爷夫妇了,结果等了良久,火车都快发车了也不见佛爷上来。

“佛爷再不上来可就要留在北平了。”齐铁嘴不停地扒着窗户探头向外看,正好瞅见张启山和尹新月面对面的站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过看尹小姐笑得那么开心,应该是聊的不错吧。

“佛爷!佛爷!”齐铁嘴敲了敲窗户,试图引起张启山的注意,“快发车了!”

张启山本来是在极力劝说尹新月回去,再怎么说能拿到药材很大程度上也是她的功劳,张启山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自然是一句重话也说不出,一直在情在理的劝说,奈何尹新月是铁了心要跟他们上火车。

张启山没办法,他必须坐这趟火车离开北平,这尹小姐真的跟上来就让她下一站下去吧。

齐铁嘴探着头刚想听听佛爷跟尹小姐两人在说着什么。听到只言片语一会儿还能笑话佛爷依依惜别,美人都不要。只是他没想到,张启山和尹新月居然一前一后的上了火车……尹大小姐上了火车?!这俩人有戏啊!

要说九门里知道张启山和张副官有暧昧关系的也只有解九爷,剩下几个根本没想过这档子事。当年佛爷初到湖南带着还是少年的张日山,说是他的弟弟,叫张启辰。这么多年张副官叫下来,别人不知道,九门中人还都依稀记得张副官和张大佛爷是兄弟,从没有人往那方面想过。

张大佛爷二十出头就到了长沙,现在也有近四年了。府里一直没有夫人帮衬,大事小事只要张启山不管全凭副官安置。其实很多人都是想过帮兄弟俩介绍姑娘,只是都被张启山回绝了,有时候媒人提及张日山他还会发火,久而久之就没人再说这件事了。

九门之中二月红素来与张启山关系最好,他和夫人长张启山几岁,平时也操心过张大佛爷的婚事。直到有一次九门聚会,张启山指着手腕上的两响环给众人看,说道“看到没有,墓里带出来的东西。我张启山命太硬!太冲,普通人家的女儿是要被我活活克死的。我的夫人只能是张家的人!”

九门中人都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张家人是什么人?姓张的人?劝他未果,也就再未动过往他身边塞人的想法。

今日二月红乍一见他竟带了姑娘上车竟有些惊喜。

张启山为求药在饭店连点三盏天灯。尹新月却依此认定张启山就是她的夫君,还开始以夫人自称。张启山怎么受得了这个!启辰还在家里等着呢,这种人带回张府?那还了得。

张启山不想生事,尹新月毕竟也是他们的恩人,怎么也得照顾周到。他们带的钱拍卖会就用的差不多了。一张车票不是小数目,权衡了一下利弊,张启山从手腕上脱下二响环给了尹新月,算作回家的路费。那是他做梦都想亲手给启辰戴上的东西,但是他也清楚的知道,如果真的把尹新月带回去,得到启辰真是做梦了。

张家人有一个代代相传的风俗。每一名张家子弟正式下的前三个墓,每次都要留下最喜欢的那样东西,到了有爱人的时候,就在三样东西里面再挑一样,送给挚爱。好多人结婚的时候会把另外两样当聘礼交给女方,表示忠贞不二。这个物件的意义非同凡响,在张家比聘礼都重要。张启山的三样东西里,他最在意的就是这个镯子,这么多年一直贴身放着。真被人看到了想讨去,他就说想留着凑个三响,并重金求另一只。其实熟悉地底下的人都知道,这种本身就是双的东西,要么就出世一双,要么它本身就是单的。要是挖出来是单的,就算再有差不多的,也罕见凑成一对。佛爷这么说除了有试试的意思,也有此物只给有缘人的讲法。

齐铁嘴之前已经出去吃饭了。二爷和丫头见两人间气氛不对,互相使了个眼色,丫头就把尹新月拉了出去。这尹新月无论是身份相貌都是配得上佛爷的。丫头还是想撮合撮合,不能让两人这么错过了。

丫头和尹新月说了几句话,两人就去餐车找到了齐铁嘴。动作之间尹新月露出了刚得来的镯子。

齐铁嘴眼尖,看到尹新月腕子上的镯子十分惊讶。难道佛爷嘴上推阻实际上是十分喜欢这个尹大小姐的?尹新月有财有貌,在拍卖会上帮了他们不少,还大胆的追了过来。烈女怕缠男,看来反过来更是如此了。齐铁嘴思忖了一下,决定帮帮佛爷。

“哎呦尹小姐!你手上戴的什么这是?佛爷怎么连这宝贝都给你了?!”齐铁嘴夸张的大叫了起来。

尹新月疑惑的晃了晃手腕,“是啊,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可是佛爷宝贝的不行的东西,说好了专门留给以后的夫人!”齐铁嘴煞有其事的说道。

尹新月一听心里就乐了,“真的假的啊?”她装作嫌弃的样子,实际上嘴角怎么也落不下来。

齐铁嘴暗自笑了笑,一本正经的说,“佛爷和二爷的关系你也看见了,为了二爷佛爷是散尽家财也在所不惜。但是前年,二爷想给夫人一个特别的生辰礼物,想重金买下佛爷的镯子。要是平常物件,佛爷二话不说,哪里会要二爷的钱呢。但是这个镯子,佛爷却死活不给。后来不知怎的让夫人知道了。佛爷亲自到府上给夫人送了一对上好的羊脂玉镯祝寿,这才说出实情,他们张家的祖传之说,这个镯子只能给他夫人,恭喜夫人了。”

尹新月这次真忍不住了,她询问地看了丫头一眼,声音掩不住的雀跃,“真的?”丫头笑着点了点头,“真的。”

“那你们以后可要叫我张夫人了。”

张启山不用想也知道把尹新月带回去张日山会怎么认为。见丫头两人出去了,忙跟二月红解释,“二爷,先打住,你不用劝我了,我有喜欢的人!”

二月红一愣,佛爷什么时候还玩起金屋藏娇来了?“九门中可有人见过?”

“你们不是都见过吗?这么带尹新月回去我肯定没好果子吃!”

不知为何,听到佛爷的描述,二月红脑子里自动蹦出来一个人,“你是说…小启辰?”说完二爷就想咬自己舌头,这什么话啊,张副官是男的不说,还跟佛爷是兄弟,是最不可能的了。

“你…”

说不定佛爷是看中哪个丫头了,“佛爷,是我失言了。你别骗我,真要看上哪家姑娘,你还不快定下来,给启辰找个嫂子也是有好处的。”

有个鬼…张启山一句话梗在喉咙里,亏他刚才还想问二爷是怎么知道的。

“确实是启辰。”张启山实在不能放任二爷瞎想了,说不定一会儿连管家都配给他了,“在东北就订了婚的。”

二月红自然不信张启山的说辞,“佛爷,你就算不喜欢尹小姐也不用找这种理由。”

“我没有找理由!”

“行了,佛爷。这尹小姐恐怕你真得带回长沙了。现在这种时候,让她一个女孩子上路实在太危险了,出点意外都知道是你带走的,你怎么交代?”

张启山无所谓道,“我亲自把她送回去也行。”

二月红笑了笑,“佛爷说笑了。日本人还有彭三鞭还等着在动手呢,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那你说如何吧,我不能也不会带她回长沙的。”

“带她回去也无妨,我招待她,怎么样?”

张启山还想说什么丫头两人就回来了。尹新月像打了鸡血一样不停的死缠烂打,搞得张启山头都大了一圈。最后张启山只能妥协,“尹小姐,你听好了!你跟去长沙也不是不行,我就当交你这个朋友了!万万不可再提夫人这件事!我的夫人是家父生前定好的。父命!不!可!违!你去长沙玩我们会好好招待你的,但是其他的,张某实在给不起。”

尹新月几乎气红了眼,张嘴就想反驳,不过让丫头一把拉出了车厢,把二爷刚给她解释又说了一遍,“新月你别听佛爷瞎说,他哪来的什么夫人。凡事要循序渐进。你想想,能去长沙还怕没机会吗?”

尹新月跺了跺脚,这人哪来的那么大面子,要不是她真心喜欢,早让父亲派人把他绑了。不过事到如今,暂且只能如此。从朋友做起她也能得到她想要的!

张启山被尹新月吵得头疼不已,靠着座椅闭目养神,无论谁说什么他都不理。到汉口倒车他又问了尹新月一遍,尹新月这次改了说辞,没心没肺地说自己没去过长沙,要去游玩一段时间。

张启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在汉口休息了一晚,张启山一行中午才到了长沙。

第二十八章 与子成说

张日山接到消息提前等在了出站口,保证佛爷出站就能看到他们。

从北平到长沙,张启山一路都阴沉着脸,周身气场十分可怖。这两天尹新月和齐铁嘴看来看去都不敢说话。也就二爷和丫头两人一直在小声互动有点声音,他们这一行人还不至于特别奇怪。

张日山今天没有穿军装。张启山在电报里点明了让他穿上次去梨园那一身。在这方面副官从来不会反驳佛爷,很听话的穿上了。他这一病该是瘦了不少,原本合身的衣服竟宽松了许多。

“佛爷,辛苦了。”

声音十分悦耳,尹新月不由地看向了说话的那人,身量很高,几乎与佛爷不相上下。一双桃花眼并不多情,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凉薄,眉目间与佛爷有些相像,但是也多有不同,至少肯定没人称佛爷雅逸温茂,眉眼如画。

很年轻。

张日山伸手想接过张启山手里的箱子。张启山自然而然的把箱子交给了一旁的亲兵,随后紧紧抓住了那个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

“启辰。”

张日山一愣,随即不着痕迹的挣开,“佛爷,我先送二爷他们回府吧。”

“你可是我夫人,怎么总想着向外跑。”张启山挑眉,回头对几个穿着便装的亲兵吩咐道,“把这位尹小姐带到二爷车上,送二爷回去。”

二月红和丫头已经上了车。八爷看着两辆车觉得自己两辆都不想上,正喊着把箱子丢给了亲兵,要腿儿着回去。听到佛爷这话,齐铁嘴也不管刚才满腹牢骚抱怨了,两步就跳到二爷车上,“这一身伤的走回去也费劲,我还是歇歇吧。”

尹新月没听到张启山的话,她知道这几个人不会让她上二爷的车的,全程在一旁淑女的笑着。

亲兵为难的报告道,“佛爷,二爷那辆车满了。”

张日山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责备的看了亲兵一眼,理所当然的说,“那就上这辆车,一会儿送尹小姐一趟。”

“是!”亲兵。
“不行!”张启山。

“佛爷?”

“尹小姐跟二爷的车方便。”张启山把张日山推进车厢,低声道,“外面冷,你在车厢休息一会儿,我们马上走。”

张日山刚想说什么,张启山就利索的关上了车门。

“八爷,你来这辆车。”张启山头疼的冲齐铁嘴喊道。

齐铁嘴动作极快地关上了车门,用实际行动拒绝张启山的建议,还冲尹新月挤了挤眼睛。

“你这是什么样子?快下来!”

“佛爷,我就喜欢这辆车。”齐铁嘴摇下车窗得意道。

张启山实在不想让尹新月和张日山有直接接触的,但是去北京一趟大家都累的不轻,他也不好直接拿枪去把齐铁嘴顶下车。

“佛爷,可以先送尹小姐去红府。”张日山看大家僵持着,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总得想办法解决。

张启山摇了摇头,跟绕路没关系。

“张启山,我好歹也算你朋友,你这是什么样子。”再不争取一下说不定真被丢到那什么红府了,尹新月理直气壮的瞪着张启山。“你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

车子就在出站口,已经有不少人放慢了脚步看向这边了。张启山瞪了尹新月一眼,“不许再提夫人的事请。”

尹新月大气地摆了摆手,“你以为你是谁啊。”

尹新月心里也有计较。之前张启山说有夫人了,其他几个人都解释说那不是他夫人,是弟弟,现在看来也不那么单纯。不过再怎么样,那也只是个男人不是吗?她的机会还有很多。

看张启山默认了,尹新月兴高采烈的钻进了车厢。张日山不知道她和佛爷的关系,在她进车厢的同时去了前面副驾驶。

“启山,你不介绍介绍?这是你那什么弟弟吗?”尹新月坐在张启山旁边,指着张日山笑意盈盈的问道。

张启山瞪着张日山,没有理尹新月。张日山摸不清这姑娘什么身份,回答道,“我是佛爷的副官,尹小姐可以叫我张副官。”

“张副官?姓张?”尹新月故作惊讶的问道。

张日山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张启山一眼。尹新月正揪着张启山衣摆的一角,手腕上戴着个镯子,太大了露在手背上,正是两响环。

张启山对上副官的目光,正好看到尹新月的动作,不耐烦的把衣角拽了回来。“尹小姐请自重!”

“什么重不重的,就是觉得你衣摆毛茸茸的很好玩嘛。”尹新月不高兴的扭过头去,“张副官看看你家长官,小—气—鬼!”

“尹小姐请慎言。”张日山有礼的提醒道,拿了两响环也不能对佛爷出言不逊。

“张启山,我可是新月饭店的大小姐!你看看他。”尹新月撒娇道。

“尹小姐,张某还有事,恕不奉陪了。”张启山紧锁着眉头,也不管尹新月什么反应“停车,启辰跟我去军部。”

“司机,把尹小姐送到二爷府上。”

“是。”

张启山下车的地方很巧妙,正好是军部门前,禁止停车。尹新月还想制止,亲兵已经按规定把车开远了。

张启山看着张日山,“在北平尹新月帮了我们不少。回长沙的时候她要跟过来,二爷就同意了。”

张日山丝毫不避张启山的目光,一如既往的笑着说,“佛爷不必对属下解释这些。”

张启山被他噎的一滞,这叫什么态度,“你不相信?”

张日山奇怪道,“属下自然相信,佛爷说什么都是对的。”

张启山顿觉挫败。

“佛爷,昨天晚上棠家家主派人过来,说是今天晚上来拜访您。”午饭后,张日山把整理好的重要事务交给张启山,最上面放着一张奇特的,没有一个字的深蓝刻银色图腾的卡片。

张启山把卡片拿在手里反复翻看了一下,诧异道,“棠大哥来长沙了?”

“大约有五六天了,这些天情报部文件里,工党的消息多了不少。”

张启山仰在沙发靠背让,盯着屋顶的吊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良久才看向张日山,“启辰,若棠大哥此行是去台州,你就带着昆南跟他走。棠家老宅在那里,总归比长沙安全。”

张日山心里忽然有些发堵,那个尹小姐手腕上的镯子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佛爷还是跟女孩在一起比较好吧。他除了张姓和纯血,确实不合适。

张日山勉强笑道,“堂堂男儿怎可躲到那劳什子大后方去。佛爷若是觉得我该出去闯闯,也应该上前线……”

“你敢!”张启山像是突然被踩了尾巴的猫,没等张日山说完就起身把人按在了沙发上。一想到眼前的人想上战场,张启山心就狠狠一揪。他下了多大决心才舍得把张日山送离自己身边到安全的地方去。这人怎么从来就不知道爱惜自己。 “张启辰,你能不能长点心?”

“……属下自然听从佛爷的安排,佛爷自有佛爷的道理。只是,属下是军人。”张日山一手撑在身侧,努力想流露出一点笑意,表情反而有些扭曲。他有点不明白张启山为什么发那么大火。

张启山坐到张日山旁边,伸手把那人搂到自己怀里,无视他的挣扎凑到耳边轻声道,“你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张日山,你长点心吧。我告诉你,尹新月想做我的夫人,你会不会生气?告诉我,会不会?”

张日山被他吓了一跳,“佛爷,属下……”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真这么讨厌我?”张启山咬了咬唇边那点圆润的耳唇,感觉到怀里人的颤抖,才松口道,“你若要与我恩断义绝,我就放你自由,怎么样?”

张日山只觉得十分无力。平心而论,他对张启山是有很深的感情的。从小除了父亲他和张启山相处的时间最长。十四五岁的时候,家族避世,父亲身亡。他与张启山一路辗转,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兄弟到了长沙,这几年过来,更是相依为命一般。只是他搞不清楚张启山对他是不是一种习以为常的亲情。爱情是什么,他更不清楚,只是扪心自问,抛却父亲的话,传承的责任,他和张启山……似乎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张启山抱着张日山只觉得怀里的人轻了不少,隔着棉衣依旧有些硌手。张日山躺在他的怀里,呼吸很平稳,竟是睡着了。

张启山点了点他的鼻子,“这次饶过你,好好睡吧。”

怀里的人不舒服的蹭了蹭。

张启山轻手轻脚的把人抱进自己卧室。他赶了两天路十分疲惫,脱掉外衣抱着那人很快就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张日山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仰头细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眼,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在那形状完美的唇瓣上尝试性的落下一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张启山似有所觉,紧了紧自己的怀抱,把人以绝对保护的姿态护在怀里。任何人休想抢走。

“唉…”

第二十九章

张启山很久没有睡得如此安心过了。外面的天色还大亮着,看了一眼座钟还不到下午四点。  “启辰?”  张启山斜靠着床头,身侧的位置还有些温热,他该是刚离开不久。

“启辰?”

张启山又喊了一声,没人回应。这小子跑哪去了?

“报告佛爷,张副官去楼下了。”听到张启山的声音,受张副官命令守在门口的亲兵进门端正的敬了个礼,有位姓尹的小姐找您,张副官先过去了,吩咐属下在门外守着。”

“尹新月?!”张启山听到这个名字反射性的想骂人,这还阴魂不散了怎的?欠黑驴蹄子!

“他们在哪呢?”

“长官说他在一楼偏厅。”

“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张启山取过床头叠的整整齐齐的军装开始换衣服。触及手腕,忽然发现少了点什么。两响环…竟然还在尹新月那里。

张日山睡的时间很短,下人敲门的时候他是醒着的,立刻就出去了。听说是一位姓尹的小姐来访,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沉睡的佛爷,“罢了,你们不要惊动佛爷,我去见见她。”

张日山走到楼梯口正好遇到过来送文件的王副官,忽然想起来陈皮还在监狱里没放出来。

“长官。”王副官敬礼道,“听门口的新兵蛋子说佛爷回来了?”

“回了。”张日山点头吩咐道“记得今天派人去牢里把陈皮放了。”

“是。”

张日山又嘱咐了两句才往偏厅走去,等到了偏厅尹新月已经等了有一会了。看到来的不是张启山,本来就等的不耐烦的尹新月啪的一声把上好的景德薄胎粉彩瓷茶杯给拍在了茶几上。

“怎么又是你?张启山呢?”

“佛爷在休息。”张日山略显不豫“尹小姐怎可直呼佛爷的名讳?”

“..什么?“这话把尹新月问的一愣,“不能叫他张启山?”

张日山微微颔首。

“我可是他夫…”尹新月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胳膊一摆露出腕上的双响环来,悠闲的靠在沙发上“我是他朋友,连个名字都不能喊了?你一个当副官的,怎么管的那么宽?”

“来人,上茶。”张日山摇了摇头,取过刚端上来的茶水径直坐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没有回答尹新月。这么没有礼貌,还想当张家的夫人?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尹新月从小娇生惯养,去哪都是前呼后拥的,哪里被人这么晾着过,根本压不住脾气,“小小年纪的什么样子,我是你能教训的吗?”

“尹小姐见谅,启辰是个粗人,不懂什么礼数家教的。”张日山闭眼抿了口药茶,皱了皱眉,继续说道,“佛爷一路奔波劳累,实在没有尹小姐这种精力,现在还在休息。怠慢之处,请尹小姐多多包涵。”

尹新月看着这个张副官就来气,一个下人跟主人平起平坐就算了,竟然还这么张口闭口的说话带刀子,“睡觉还叫不醒了啊!我可是你们佛爷的恩人,这种态度,小心我让他把你辞了。”

听到这种话张日山没什么反应,一旁的两个侍女都掩唇笑了起来,这可是她们二少爷,怎么辞?

“你们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尹新月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心道这张府也真够奇怪的,主子不出来,下人还没个下人样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她们极少见到生人,尹小姐多担待。“张日山摆摆手让两个侍女先下去了。瞥了一眼门口的箱子,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带着些随意,“启辰自然知道尹小姐是谁,也知道您在北平曾有恩于佛爷。若非如此,尹小姐这箱子进张府大门就要打开检查了。”

“呦,张副官这意思还是照顾我了?”尹新月噌的站起身,怪不得刚才送她过来那个小厮不敢往屋里搬呢,居然胆敢搜她尹新月的箱子?。“赶紧叫张启山下来,你们这群刁奴真是无理取闹!”

张启山换上军装就下楼了,此时正好走到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根领带没系上。听到这话也不管是不是失礼了,冷笑了两声进门道,“尹小姐好兴致啊,怎么想起到张某这里了?自古恶主配刁奴,这刁奴在说谁呢!”

”刁奴说你家下人!”尹新月理直气壮的瞪着张启山。“你家下人怎的这么没规矩?”

张启山习惯性地把领带交给副官,笑道,“尹小姐有所不知,我家门庭小,就是这种习惯。”

张日山放在佛爷脖子上的手一顿,抬眸看了张启山一眼,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张启山在他的额顶落下一吻,“不是夫人跟别人说的吗?佛爷带的兵,就是这个样子。”

“哎呦,你谋杀亲夫啊!”张启山扯着领带夸张地往后跳了一步,小启辰还会炸毛?

“佛爷和尹小姐几个时辰未见,想必有很多话想说,属下就不打扰了。”张日山上前一步,把张启山的领带服帖的放好,转身离开了偏厅。

张启山目送他离开,忽然十分开心的笑了起来。

“你……他……你们……”尹新月看的目瞪口呆。

“介绍过了,我夫人,张启辰。”张启山清咳了一声掩下笑意,“尹小姐怎么突然从红府到张某这里来了?”

张启山着急去一趟昆南那里和尹新月没说几句话就走了,临时吩咐了下人们准备客房给她。既然尹新月认为是他欠她的,尹新月是什么人启辰也知道了,那还一还也没关系。而且,等启辰跟棠大哥走了之后,他可以直接住军部。

张日山回了书房,之前紧急典当完东西打电话给佛爷的第二天他就搬回了自己卧室,公文也移到了书房。其实他实在摸不清张启山的想法,也不想摸,顺其自然吧。

顺其什么自然?张日山觉得自己没救了……

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张日山那些张家情报部的报告,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摸了摸自己越来越柔软的腰腹,止不住的心慌。病了近一个月,训练竟然松懈了这许多。再不恢复训练别说当佛爷的副官了,上战场都是挨枪子的命。

也许现在病怏怏的就是太久没动了呢?

张日山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长沙的张府是按照当初东北张府的配置来的,有些占地太大的场所没有建造,但是射击和搏击训练场还是有的。张日山锁好报告跟二楼的警卫员说了一声就直接过去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尹新月跟着下人走到餐厅。餐桌上只摆了一套餐具。尹新月以为张启山不回来吃了,就自动的坐了过去。

“小葵,张府这是什么规矩?吃饭只摆餐具?”

小葵在张府做工还不到一年,平时张府的主子也就张启山张日山兄弟两个。今天她只是听管事的吩咐请尹小姐过来。具体张府吃饭是什么规矩她也不清楚。

小葵正犹豫着要去找管事问问,管家就小跑了进来。

“尹小姐,对不起,刚才下人疏忽,提前把您请过来了。张府的座位都是固定的,您方便去对面坐吗?”

尹新月刚想说不方便,可转而一想,这里是张府,和这些人搞好关系说不定还能帮帮自己。“可以,我饿了,你们快点啊。”

管家松了口气,连连应是,那儿是小少爷的位置,要是佛爷知道让别人坐了,那还了得。

这时一个下人匆匆走进了餐厅,小声对管家道,“小少爷不在楼上,警卫员说少爷去训练场了。”

什么?乍一听管家心底就一寒。训练场?昆军医交代好了让张府上下注意,小少爷绝对不能磕着碰着饿着累着。训练场刀枪拳脚哪个都不长眼睛,这不是夭寿吗!

管家告了声罪连忙赶去了训练场。此时张日山在射击场,大概是有些累了,坐在一边看着几个亲兵比赛打枪,时不时的指点几句看起来状态还不错。管家抹了把汗。

“佛爷回来了?”张日山扭过头去,眼角眉梢还带着尚未收住的笑意。

“佛爷说要晚些回来,让您别饿着,先吃饭。若是棠二爷来了也让您先招待着。”

“这么晚了?”张日山看了几个亲兵一眼,这个训练场稍一暗就亮灯,不注意还真不知道外面什么天色,“你们几个别练了,今天打的不错,我跟你们去蹭个饭,欢不欢迎?”

几个亲兵一听立刻呼啦啦的围了过去。张日山负责副官处之前跟他们混过不短的时间,平时接触的也不少,互相都熟得很,勾肩搭背的从另一个门走了。

“小少爷,你的药膳……”可怜的老管家看着他们越走越远,只想回去给佛爷打电话。

第三十章

管家在后面喊得声音不小,当时在场的亲兵都听见了,不由都放缓了脚步。

“你们看我干什么?”张日山挑眉,“我好没好你们还不知道?刚才谁输那么惨的?”

一说起这个亲兵们一下子就蔫了,张副官打起枪来那手法,那速度,那命中率!哪有一点不舒服的样子?

其实下午在训练场活动了一番,兴奋劲一过,张日山多少是有些难受只是亲兵们都不知道罢了。和这个月警卫队的亲兵聊了几句,张日山也没吃几口饭就回了主宅。

棠雨周到张府的时间比张启山预计的早了很多,正好和张日山在院子里遇上了。

“棠大哥。”张日山抱着从五爷那儿抱过来的二狗子(za),站在门口跟棠雨周打了声招呼。

棠雨周笑着点了点头,跟张日山一起进了屋“是小启辰吧,长这么高,都快不认得了。上次见你还不到你哥肩膀呢。”

张日山点头称是,吩咐下人动作快些,茶一定要泡明前龙井。

华夏自先秦以来素有九大世家的说法。相传张棠两家手眼通天,分守阴阳。世事变迁,朝代更迭,其他几家多有变化,唯有张棠第一第二屹立不倒。说起来这九大世家自明代之后就多由明转暗,淡出世人的视线了。清末长沙土夫子势力不断增大,形成号称九门提督的利益团体,世人更是只知九门提督,不明九大世家。张家暗中的势力遍及全国,因为一定的原因更是奉倒斗为家族祖业,是为长沙九门中的老大为众人所知,但其他几大世家并不在此列。

张家除了族长还有长老,魏晋后又细分为五宗,分管倒斗,入世的营生等各个方面。张启山名字在族谱之中,身份是穷奇一宗宗主。棠雨周长张启山几岁,是新上任的棠家族长。张家哪怕因为战乱势力大减,依旧压着棠家一头。以家族来说,两人算是平辈论交。

棠雨周和张启山隶属两个党派。这次棠雨周从上海到长沙除了一些暗中的党务,也是听闻张家巨变,内门隐于深山,唯有外门张启山到了长沙。他送上家族的拜帖也是不让人诟病,表明自己的立场。世道不太平,九大世家支离破碎,联系越发困难起来。但是自古至今,无论其他世家如何,张棠两家从来都是荣辱与共的。

“启辰,既然启山兄不在,跟你说也一样。我在张府只留小半个时辰,晚些要动身去福建。”

张日山深知两党之间的关系,棠雨周哪怕被人陷害依旧是工党的核心人物,张府毕竟是国党在长沙的军事核心,在这里无论怎样都是极危险的。

张日山回头看了管家一眼,管家立刻招呼下人们出去了,还体贴的关上了门。

棠雨周这次来是得到了一些消息,长沙的平静要被打破了。他和张启山的想法相似,若是张府有需要,他可以带人去棠家老宅躲避一二。再有就是,蒋正那边抗日态度一直暧昧不明,他希望张启山能够认清现实,若有需要,工党随时欢迎他。

第二点张日山做不了决定。但是他知道,家国天下,民族大义,佛爷从来都不糊涂。至于第一点,他选择性的忽略了,逃兵这个行当,他张日山实在做不来。

张启山回到张府时棠雨周已经走了。张日山一身笔挺的军装正要上车往外走。

张启山一愣,打开车窗问道,“出什么事了?”

张日山看到张启山,反身一跳就下了车,急忙跑过去,敬礼道,“佛爷,陈皮被陆建勋带走了!”

“你给我安分点,”张启山看着张日山的动作一阵揪心,“着什么急?大晚上还能把人要回来怎么?陆建勋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明天早上我亲自去要人。”

“是,”张日山紧抿着唇不再多言,就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让张启山一看就知道他不太乐意。

“启辰,你先随我到卧室来一趟。我有事跟你商量。”

张启山想来想去,张日山能够现在接受孩子才是最好的选择,其他人的保护总归不会太全面,还得他自己知道轻重才行,再者说,棠家老宅毕竟是棠家的地盘,肯定没有张府照顾的周到。

张日山跟着张启山上楼,以为张启山要问棠雨周的事,一路走着还理了一下思路。

张启山到了卧室随手把门关紧了。“启辰,你认真听我说。”

张日山一愣,紧接着应了声是。

“我要正式求婚。”

“……”佛爷你这是在谁家打马吊输了被整了吗?

“启辰,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起回长白山完婚。”

“……?”

“你有了我们的孩子,不要再拒绝了……”张启山向前两步,张日山目瞪口呆的被迫靠上门板。

“我……我怎么了?”

“张日山,我心悦于你!这不是玩笑话。”张启山双手撑门,把张日山挡在了自己和门板中间,“你给我认真听清楚,我们结婚吧!你有我的孩子了!”

“孩子?”张日山懵懂看着张启山,机械的重复着。

张启山一只手伸进了张日山军装的下摆,大手覆在了张日山的腹部,“你没有感觉吗?这里,有一个新生命,一个月了。”

“新生命……”张日山眼神有些恍惚,“没关系,送走他。”

“这是什么话!”大冬天的张启山急得都有些冒汗,男子怀孕本就十分凶险,如果意外流产会危急母体的生命。一点问题都不能出!“启辰,我和昆南商量好了,你们后天早上跟棠大哥一起去棠家老宅,那里气候很好,适合修养也没有战乱。”

看得出来,张启山是认真的。但张日山心中忽然涌出来一股奇怪的感觉,他什么都没同意,就和佛爷发生了关系。连是不是喜欢张启山都没想明白,就莫名其妙有了孩子。现在作为一个男人,又要为了孩子去大后方躲避。一切都那么理所应当和莫名其妙,就像一场闹剧!佛爷有没有想过他也有自己的理想报复,有自己的坚持!

“佛爷,您这是在跟我商量吗?”紧贴着门,张日山低垂着眸子,说话吐字十分有力,尤其在商量两字上咬的极重,仿佛想用这两个字把张启山砸醒。

张启山也听出了张日山的异样,无奈的安慰道,“启辰,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佛爷,”张日山定定地看着他,“你不必为了孩子与我绑在一起。至于去台州棠府...您若是说给张副官的命令,属下自然不敢不从。你若是说给张日山,张启辰,我不同意!张家后代宝贵,我会保护他的,我一定把他平安生下来,交给你!绵!延!后!代!”

“张启辰,我张家的夫人怎么可能因为那么一块肉决定?你以为张夫人是什么!去棠府还不是为了你的安全?”

“……佛爷请先放开”……张日山话说了一半就听到有人敲门,收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启山,发生什么事了?”尹新月听说张启山回来了,本想敲门去联络联络感情,没想到隔着门竟听到有人在里面突然大声喊了起来,
谁敢跟张启山喊?尹新月多少有点好奇。

启山?启山?听到这个声音称呼张日山看张启山的眼神古井无波,呵……住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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