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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副】高烛照红妆(二十一至二十五章)

第二十一章

张启山走到办公室门口,正好撞见急匆匆冲出门的王副官。

“佛爷!”王副官猛地停下脚步,唰的敬了个军礼,“佛爷,属下失职,请佛爷责罚。”

张启山莫名其妙的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王副官暗地松了口气,佛爷这是还没看到,“属下大意,把所有公文都落在了张府,这就回去取。”

“哦”张启山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把卧室桌子上的都拿过来,这两天我不回去。让管家收拾几套衣服,一起带过来。”

“是。”

王副官刚走张启山就接到了昆南的告状电话,问他怎么惹张日山了,刚醒就挣扎着起床,谋划怎么离开,再不看紧点就跑了。

张启山就是被这事儿气走的,“启辰都能下床了?”

“没什么大事儿了,你若是去北京,我就帮你看着点。”

张启山觉得他回去还得发火,还不如两人都冷静几天,就同意了。

张启山几人的计划是两天后在长沙乘坐去北平的火车,要是张日山没醒就让九爷跟过去,现在可以按原计划来了。新月饭店只接待有请帖的客人,张启山想拿到请帖并不难,在京城张家还是有不少产业的。难的是不能走漏任何他们要离开长沙的风声,而新月饭店的请帖都是实名的。还好解九爷打听到了西北一个叫彭三鞭的商人有新月饭店的请帖,这人去的时间和他们一致,怕是得做他一回梁上君子了。这趟火车虽然会绕远路,但是途经不少山区丘陵,穿越好几个山洞。到时候齐八爷打探情况,二爷轻功出手,佛爷掩护。天时地利人和,彭三鞭虽然武力值很高,如此计划,却是最好的智取方案。此行张启山和二月红,齐铁嘴一起去,解九爷留守长沙以备发生特殊情况。

张启山打定主意这两天不再回张府,到时候直接去北平。

王副官到了张府正好遇到张管家,连忙说明了情况。

“你说佛爷没在府里?”管家问道。

王副官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佛爷在军部。”

张管家一惊,怪不得今天已经过了早晨佛爷还没吩咐让去送药。他不抱什么希望的问道“张副官也去了军部?”

这个王副官还真是不敢确定,“佛爷只是吩咐我来拿东西,其他不清楚。”

无论拿什么都要去卧室,管家带着王副官匆匆去了二楼,刚到走廊就遇到四名亲兵正在接岗。

“三儿啊,佛爷一大早交代的,不让张副官出房门,否则家法处置。你注意着点。”

“是”那名亲兵慎重的点了点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那可是他们队长都看不住的人。

张管家闻言心中不妙的感觉更甚。他上前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人应声。管家知道张副官已经醒了,这下也不管什么礼仪,直接推门而入。

王副官不知道张日山是什么情况,他是回来拿文件的,进了门自然是先看办公桌,只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直系长官。

“长官!这是怎么了?!”

“哎呀!”管家的视线也恰好落在办公桌那里,他眉头皱的死紧,过去轻轻晃了晃张日山,“小少爷诶,小少爷快醒醒!”张日山整个人都是软的,管家的动作让他本来枕在手臂上的头滑到了一边,露出一片暗红的液体。管家吓的魂飞魄散,“赶紧来人!来人!”

门口的几个亲兵听到动静不对,赶忙跑进卧室,“管家,出什么事了?”

“你们几个新崽子,佛爷出门,你们也不留意着点!”张管家指挥着两名亲兵把张日山架回到床上去,回头对不知所措的王副官吩咐道,“你赶紧去给医疗处打电话,让昆南军医赶快过来。”

王副官打完电话就看着一群人在卧室里忙忙碌碌。他插不上手,站在门外干看着。偶尔有佣人出来,端的盆子里竟是带了血的白巾。

昆南一路赶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卧室,“我说老管家啊,早上我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张管家摇了摇头,“我也算是跟着老爷长大的,从没听说过还有吐血这种症状!你快去看看吧。”

昆南一直觉得张日山最严重的是气血两虚。就算有郁结在心,气血不通的症状,只要张副官醒了这都不是个事儿,多扎两次针吃两付药也就好了。怎么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昆南及时赶到让管家松了口气,他这才想起来一直晾在一边的王副官。

“我先把衣服给你整理出来,你拿到军部去吧。既然佛爷决定要出门了,你今天在张府看到的事情就不要说了。”

王副官点了点头,这个节骨眼上让佛爷分心的确不是明智的选择。

王副官再次回到军部已经是中午了。张启山在他走后不久就去了九爷府上,一直没回来。王副官看了看手指上收拾公文时不小心蹭上的暗红色,心底有些发寒。

张日山这次醒的很快,昆南刚施完针他就睁开了眼,也不看周边的人,只是黯然的盯着虚空,紧抿着唇,任昆南重新给他盖好被子,一动也不动。

到了晚上,昆南叫他起来吃药,张日山顺从的靠着床头,依旧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伸手根本端不稳药碗,也不知道上午是怎么强忍着批完了那些文件。昆南无奈,一勺勺把药喂给了他,虽然真的很苦。

到了第二天晚上,吃完药,张日山终于说了两天来的第一句话,他说,“佛爷已经出发去北平了。”

昆南不解的看着他,“不是说明天吗?”

张日山摇了摇头,“文件里有一些佛爷要的信息,会改今天晚上。”

昆南真心觉得什么时间去,去还是不去跟他没有一分钱关系,只是小副官好不容易开口了,他就想着多聊两句。“是嘛,那就早去早回呗。”

“佛爷一直没有回家。”

“没有。”

“也好…”

昆南奇怪的看着他。

“不知道人有没有下辈子。”

“嗤,小小年纪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先把这辈子过好再说吧。”

张日山今天说话一直都是一个语调,面无表情。昆南总有种怪怪的感觉,但是又说不上来。

“你哪里不舒服吗?”

“胸口有点疼。”

昆南刚要起身检查,张日山就毫无征兆的俯身捂住了嘴,从苍白的指缝间流出来的全都是暗色的血,血腥味混着中药的苦味一下子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

昆南连忙把水盆里的毛巾拧出来帮他擦干净,又拿过来水让他漱口。

“你实话告诉我,你胳膊上除了子弹擦伤还被什么伤到了?”

张日山平躺在床上,好一会才艰难的说出话来,“是…一种…发光的…蝴蝶。”

“允蝶?”

“不…不知道。”

“一般的毒素都奈何不了张家人。要是允蝶的话就对了,那根本不是毒。”

“张启辰啊张启辰,你阴差阳错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昆南恨铁不成钢。

“我…还能坚持几天?”还是想再见佛爷一面。张日山安静的看着昆南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的样子,最终还是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

“你乱想什么?”昆南听出了话里的含义。

张日山没说话,但是一直搭在被子上蓦然有些收紧的手指还是让昆南捕捉到了答案。

一定还有事。

“之前你是想把工作交接出去?”

张日山看着窗口的方向,一言不发。

“你一直拒绝张启山是怕自己马上要死了还是怕张家后继无人?”

“别问了。”张日山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我累了。”

“累了就先休息吧,别胡思乱想的。你死了佛爷还不得疯了。”昆南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他一直觉得张日山肯定不会有事,但是完全没有想到这次竟然真的有允蝶的作用。

“ 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张家医录的一段话 ,“年十五,取允蝶入药,二四时辰,呕血两次,食血竭,可为族母。”这说的就是张家男主母的秘密。男子生子对张家来说并不算难事。只是所谓允蝶都是历任族长从一个神秘的地方带出来的,数量极为有限,药效也不是十分稳定,一般不是血统十分纯粹不敢用。允蝶咬人后必死,死后失光不再入药。你能被直接咬了,也算是一种运气。”

按照张启山之前说的昆南就有所怀疑,这两次张日山吐血的症状和时间更是让他的怀疑升到了最高峰。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

“佛爷的药库里还有几颗百年麒麟竭,我一会去拿两颗过来入药,你安心养病就是了。”

容不得张日山不信,当天晚上昆南就把做好的药丸拿给了他。

“用这药你得忍着点。”

起初张日山还不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过大的药丸一看就知道咽不下去,还没等昆南说话张日山就直接掰开了一个。

“……”昆南赶紧收好了自己手中那个完整的。

那药入口极其苦涩,气味奇香。张日山十分仓促的咽了下去,之后就开始不停的咳嗽,直咳的一双桃花眼蓄满了泪水,眼眶都红了一圈。被突如其来的病痛折磨了这么多天,他其实是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了,连咳嗽的声音都是小小的,趴在床上让人看着揪心。

昆南拿出第二粒药丸时,张日山明显不想再吃。

“最后一粒,完整放在嘴里,入口即化。”昆南同情的安慰道。

一想到这是救命的东西,张日山不得不强迫自己接了过来,鼓起勇气放在嘴里。这样来的味道比之刚才更甚,张日山忍无可忍的想吐出去。昆南在旁边自然不会让他得逞,捂着他的嘴直接把人按靠在床头。张日山剧烈的挣扎了两下发觉完全反抗不了昆南的力道,他难耐的闭着眼睛被迫感受着融化的药丸缓缓滑进食道…

昆南一直认为吃完药再吃蜜饯会影响药效,被药丸的味道冲的想要干呕的张副官只得到了一杯水。

“……”

第二天一大早,张日山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进…”张日山撑起依旧从骨头缝里泛着酸疼的身子,昨天晚上吃完那要命的药还不算昆南又把他按在床上做什么…推拿,要了命了。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忽然发觉之前一直从肺腑里传来的压抑和钝痛已经消失无踪了,他不由地扯了扯嘴角,看来还得找昆南去问清楚。

敲门的人可能是没听到张日山的声音,又敲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推门走了进去。

“长官!”王副官一手抱着文件,脚跟一磕敬了个军礼。

张日山没有坐在床上见人的爱好,前几天是迫不得已,现在能动了,自然的坐到了沙发上。他坐着回了礼,看着王副官,眼睛弯出了一个很漂亮的弧度。

“恐怕是让你多跑一趟了。交接的事情我还没写完。”

“不是因为这个,”王副官有些脸红,他上前一步把公文和一封信双手递给张日山,“长官,佛爷的吩咐,这几天的文件由您全权批阅。”

张日山扫了一眼信封,上面是张大佛爷极具辨识度的笔体,颇有磅礴之感。写着,副官张启辰亲启。

拆开信封,三张纸上各有寥寥数句:

张副官,长沙事务繁多,军务紧急,望你多加努力,以补此前几日倦怠之责,陈皮私用毒品一事,需你多加留意,寻得幕后。

吾弟启辰,知你身体抱恙,切不可胡思乱想。此次上京艰辛劳累,你且在长沙看家,待到明年开春,同往不迟。

吾爱,知你不喜,不再多言。虽同为张氏,我实不该以此相迫,如今种种,深感歉意。

张日山看完不动声色的把纸重新折好放回信封,“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王副官答了声“是”就出去了,他想说点什么,但又完全没立场开口。

第二十二章

张家的医术代代相传,昆南的母亲正是当代张家医官的大女儿。在当时的一群师兄弟中,昆母的医术虽不是绝佳但也是相当不错的,一直被当做医官候选人培养的她,了解的张家秘辛不胜枚举。出于家庭因素,昆母手抄的医书孤本数不胜数,其中最重要的是《张氏医录》。这本书是张家代代相传且不断补充的秘辛,对于非张家人虽然没有直接的效用,但是研究作用非常之大。在确定会追随张祥霖的后代之前昆南从不知道母亲还有这样的东西。那里面的绝大多数药方昆南这个学贯中西的人根本闻所未闻。

张日山自昨晚后最不愿看见的人就是昆南,没有之一。

一大早的昆南就起床去敲佛爷卧室的门。这几天张日山状况频发,昆南晚上直接住在了张府,省的没有佛爷看着再出什么事儿,实在是不好交代。以小副官现有的体力肯定还没搬回去。果然,敲了只两下门就听到张日山说了“进。”

张启山的卧室很大,兼顾了卧室书房两个作用。张日山生病后张启山为了方便照看,有时也会在这里办公。

此时张日山正紧锁着眉头看手里的一沓东西。最上面那张纸的纸面上印着监狱的印章,是陈皮在牢里的供词。张日山简直想骂人,这审讯是哪组人做的?这样的内容也能当他娘的供词?除了他师娘还是他师娘,没有一点实质性的内容。吗啡又不是陈皮喊两句师娘就能凭空变出来的。

昆南开门正好看到张日山两臂架在桌子上揉太阳穴。张日山穿着一身月白的立领长衫,屋里温度很高,衣服的料子不厚,松松的袖口直接滑到了手肘,露着一截小臂。纤弱,细瘦,突兀的骨节,在这间卧室华丽繁重的欧式装潢下,像一副绝世名画。昆南额上的青筋莫名突了突。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作为一个医生,最讨厌的就是那些不遵医嘱的病人。这么有本事作死还看什么病。

张日山略显僵硬的抬起头来。本来因为身体不适有些闲散的坐姿,在看到昆南的一瞬间紧绷了起来。

“昆大夫来的…还真早。”

昆南挑眉,“昨儿个晚上都听什么去了!”他撑着书桌的另一边俯身像是观察什么珍惜动物一样,“起这么早?不疼了?”

张日山不自然的抿了抿唇,原本低垂的眸子不经意间一扬,黑白分明,“昆医生昨晚所言实在有些不清不楚。可否为在下解惑?”

昆南一木,转而就笑了,他悠闲的做了个请的手势,“等我做完本职工作就为张副官解惑,怎么样?”

张日山有些失望,但想来再拖下去也是如此,就站了起来。只是稍坐了一会儿腿疼的就有点迈不开步子,张日山咬牙忍着,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虚弱。

昆南看在眼里想扶他一下,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却不由地又顿住了,不过是两步路,这孩子乐意怎样就怎样吧。

张日山从小怕苦怕疼,哪怕是在张家学习期间,除了练缩骨功他这辈子还没像这几天这么挑战过忍耐极限。推拿完成后张日山整个人都软了。一开始他还能忍着不让自己惨叫出来,到了最后根本提不起一点力气让喉咙发出声音,整张脸埋在松软的被子里几乎把一口白牙咬碎了。

昆南看着也替他难受,只是个人的痛感是天生的,他也没什么管用的办法。

“昆…南,我…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张日山声音有些破碎,偏头固执的看着昆南,睫毛和眼睛都湿漉漉的,像是刚收住了泪水。

昆南很想摸摸他的头,但是想到张启山,忽然觉得保命要紧。

“你们张家的血统我还真摸不准。你这也不是单纯因为处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昆南皱了皱眉,“这样说吧,《张氏医录》上记载了张家人各种各样的病症,其中也不乏一些意外。但是里面绝对不包括一个纯血的张家人在十八岁的时候接触了允蝶还在没吃麒麟竭的情况下和别人发生了关系。”

张日山都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表情了,这是有几个意思?是说他和佛爷太超乎寻常了吗?

昆南见张日山不说话,又断断续续的告诉了他不少事,包括他很有可能怀上佛爷的孩子…

张日山一直到中午都被昆南那句“允蝶的作用就是改变男子体质,使之可受孕。”搅的心神不宁。他按照原本的计划中午去监狱找陈皮时一脚踏空,差点没从台阶上滚下去。

王副官是跟着张日山一起过去的,当时正好走在他旁边,反应极快的及时拉住了他。

这两天张启山不在,张日山处理事情的时候都会叫上王副官。他总觉得自己的身体没有昆南说的那么乐观,那种痛苦和无力感简直如影随形,让他放心不下来。他若是真有什么事,带出一个王副官也能让佛爷轻松一点。

张日山走进关押陈皮的牢房,摆了摆手让人把牢门重新上了锁。

陈皮在牢房里本来就百无聊赖,看到张日山总算有了点事儿做。

“张小副官,你来干什么?”陈皮坐着一条长凳,一条腿翘在凳子上踩着,痞里痞气的。

若在平时,陈皮要是敢这么喊张日山,两人铁定大打出手。不过今天张日山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脑子里想着把陈皮剥皮分尸如何如何,实际上不得不省些力气。

“二十年份的橘子皮不算值钱,肯定不是来卖你的。”

“知道为什么抓你进来吗?”张日山一片平静,甚至还微微带了些笑意。

陈皮呆滞了一下才想起来顶回去,“这长沙城他张启山不是想抓谁抓谁吗?”这还是小副官吗?“前几天听说你病的不轻,不是连脑子都烧坏了吧。”

“呵~”看陈皮的样子就手痒。张日山恶意的说,“勾结日本人坑害自己师娘。佛爷不抓你,你怕不是已经被二爷逐出师门了。”

师娘这俩字就是陈皮的逆鳞,张日山话音未落,陈皮的手已经掐上了他的脖子。“你说什么?不想活了?!”

张日山出枪的速度一点都不逊于陈皮的利爪,几乎同时,黑洞洞的枪口就抵在了陈皮的脑袋上。“那个外国人给你的药,可算的上是真真正正的毒品,如此高纯度的吗啡都敢给你师娘注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欺师灭祖呢。”

“陈皮,你上了日本人的贼船可就再也下不来了。”

“我能怎么办!”

被人戳破了不愿面对的事,陈皮颓然的松开了手,他也是查过这个药的,只是手底下都是些个土夫子,最多也就查出来这个可能治不好病,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没想到这么严重。“师娘的病求医无数,无药可治。能延缓痛苦也值了。”

“你师娘的病有药”看他收式,张日山稳了稳心神,也收了枪,“佛爷他们已经出发去取了。”

“真的?”陈皮有些惊喜。

“废话,”张日山好笑的说,“念你也是一片孝心,佛爷临走前吩咐。只要你说出来药是谁给你的。等他们回来就能放你出去。”

“我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只知道他在哪里。”认识这么长时间,张日山也不能拿这事儿骗他。陈皮很痛快的说了出来。

“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张日山走出牢房的时候陈皮在他后面喊道,“等你胖回来咱们痛快打一架。”

张日山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就走了。

原本想当天下午带人去陈皮说的那个地方去看看,结果回到张府想休息一下就睡到了傍晚。

想到自己是喝完药睡着的,张日山是有脾气也没处发,肯定是昆南的手笔。

张启山一直没什么消息传回来,但以长沙到北京的路程,张日山也没有太过担心。

第二天昆南来的时候张日山推说疼得太厉害,向昆南要止疼药。昆南其实更倾向于在副官的药里加一些安眠的成分,既能保证充足的休息,还能减轻痛苦。

“昆南!”张日山知道昆南又想故计重施,他指了指被充当办公桌的书桌,“昨天一半的工作都在这里,再加上今天的,若是佛爷怪罪下来,昆大夫可愿意帮在下顶着?”

昆南瞪了他一眼,“你自己的身体,别老想着拿佛爷压我。”

张日山不甘示弱的回瞪…

“算了,给你也罢,”昆南一阵挫败,“给我安生的在屋里呆着,不许去和监狱里那小子逞强斗狠。”

“是。”张日山笑着应了下来。等昆南走后没一会就带队去了陈皮说的那处日本人的院子。没错,他的确没去找陈皮。

很久没有这么出门了,张日山简直走路都是带风的。

可惜这点难得一见的好心情走到院子门口就没了,他张日山居然被拦下了。

“你们什么人,张大佛爷的人也敢拦?”亲兵上前交涉道。

守门人想来也是不大认识张日山,话里话外一点都不客气,“各位长官看清楚,这里是美国商会,受我们美国领事馆保护。擅闯商会就是擅闯美国领土。”

看他们那义正言辞的样子,张日山忍不住低头嘲讽一笑,不经意道,“这里什么时候成美国商会了?”

“报告长官,这里以前是日本人的。”

张日山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继而看向守门的人。嗯…再怎么看也不像是美国人。

守门人被看的毛骨悚然,“长…长官,这里本来是日本人的,后来被美国老板买了,就成了美国商会。”

张日山嗤笑了声,随即示意性的颔首道,“打扰了”。接着就带着他的人向前走去。

几个新兵蛋子对张日山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乍一见张副官居然是这么一个纤弱的少年人,还貌美至此,多少是有些失望的。如今几句话就被两个日本走狗打发了,更是尊敬不起来。不免有些抱怨。

老兵听张日山的语气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好解决,这院子的洋鬼子们自求多福吧。

果然,在外面绕了有半个院子的时候,张日山抬了抬手,示意他们等在这儿,自己纵身一跃就跳上了墙头。身轻如燕,没一点动静就不见了。

第二十三章

张日山跳进的院子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式建筑,除了一些装饰显得十分精致,没什么特别的。张日山很轻松就进了屋子。

室内的装潢依旧以和风为主,还摆着榻榻米。这里似乎除了牌子上写的是美国商会,再也没有美国商会的痕迹了。难道又是日本人的阴谋?

张日山轻轻关上门,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找到管制药品的证据,必须速战速决。这里虽然看起来空无一人,其实危险重重。

这栋建筑物的房间很少,张日山进来的这间不像是会客室,应该是卧室的外间。他迅速找准目标,走到唯一一个储物柜前,上面摆着一些相框和报纸片段。其中一张图上除了那个叫裘德考的美国人,还有长沙军事情报部榜上有名的日本特务头子田中良子。

张日山勾了勾唇角,轻笑了一声,“还真是有意思。”

这个储物柜里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张日山一无所获。他刚要去看其他地方时,忽然发觉门口有动静,闪身躲进了隔断。

裘德考施施然地推开了门。他冷笑着瞥了内门一眼,走到桌前,倒了两杯红酒。

“既然来了,出来,喝一杯。”

被发现了…

张日山丝毫没有尴尬的感觉。他推门说道,“裘德考先生,二爷差我来道谢。”

裘德考不在意的耸了耸肩膀,表情十分欠揍,“为夫人效力是我的荣幸。”

“如此…不知裘德考先生是否精通药理呢。”

“略知一二。”裘德考了然的对上张日山灼灼的目光,十分认真的又补充了一句,“看美人如此苍白,若是对在下有所要求,在下也十分乐意尽绵薄之力。”

“是吗?”张日山暗地磨了磨牙,美人你个大鬼头,“恐怕美人到了你这里也得给治成枯骨了吧。”

裘德考摊手“何出此言?”

“吗啡是管制药品,且只能止痛,不能治病。裘德考先生难道不知?”

“你说此事?”裘德考仿佛有些费解,“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为何不让她快乐的离去呢?再说,这是陈皮来主动求我的,我不过是尽人事罢了。”

“好…”张日山紧皱着眉头,无论是对方说话的语调还是内容,他听着都十分别扭,只能尽快结束这段该死的对话了。

“裘德考先生,我再最后问你一句话”,裘德考坐的低,张日山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吗啡是管制药品,除了军队长沙再无别处,您,是哪来的?”

“我,是美利坚来的。”

“裘德考先生!”

裘德考一笑,他悠闲的品着酒,直等到张日山再无耐心,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裘德考看着张日山,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日山盯着裘德考,想看出什么端倪来,但是裘德考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张日山慎重的拿起了电话。

“喂,张副官,我是宋玉明。裘德考先生是党国的朋友,你私闯美国会馆是想破坏两国邦交吗?”

想起在湖南军部那几个月此人处处与佛爷作对,张日山脸色就有点难看了,“长官,我是来为吗啡走私案一事,特意来询问裘德考先生的。”

“混账!”对方顿了一下,接着又理直气壮的说“裘德考先生的药是我给的!难道你也要把我拉去审问吗?”

“不敢”,对方声音太大,震的张日山有点头晕,听筒就拿的有些远了。

“给我大点声。”

“属下,不敢”

“哼”,宋玉明冷哼了一声,“党国不允许你私闯美国会馆,更不允许你把裘德考先生当犯人一样审问。赶紧给我滚…”回来。

“是。”张日山不等宋玉明再说什么,直接松手把电话撂了回去。他似笑非笑的瞥了裘德考一眼,微微俯身,礼数周全。

“裘德考先生,那我打扰了。”

裘德考也笑,扬了扬手中的红酒,说道,“既然来了,至少喝完这杯酒。这可是上等的波尔多葡萄酒。”

张日山深知自己的身子不喝酒都撑不了太久,本来想拒绝。但是看裘德考那调笑的眼神和动作就气不打一处来,取了杯子一口气喝到了底。他挑了挑眉。“裘德考先生,再会了。”

裘德考看着张日山的背影,笑得意味深长。

张日山走到院子里,整个院子不知为何守卫十分松散。一路上只遇到了一个守卫,还十分不堪一击的被他劈晕在地上。张日山直接用匕首挑开了他的鞋,又是日本人。这裘德考打着美国商会的名号,明显是心怀不轨,看样子还在为日本人办事,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想起刚跳进来的时候那些个柴草,张日山回头看了一眼木制的主建筑,计上心来。敢搬这种救兵,还敢调戏我,呵呵,佛爷可是说了,查不下去就一锅端。这里好像很好烧啊。

事实证明张日山预测的很对。他走出院子找到之前留在墙边的那一队亲兵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了起来。

“长官。”看看气定神闲的张副官,再看看墙内的滚滚浓烟,亲兵们很想知道自家长官进去干了点什么。

“走吧。”

张日山忍不住唇角上扬,带着亲兵往回走,正好把裘德考和田中良子堵在了门口。既然锅都端了,这锅里的东西,怎可放过。

“裘德考先生,没事吧。”张日山装的分外纯良,“怎么好好的突然着火了呢?去,给防护局的人打电话。救...火~”

裘德考狠狠瞪着他,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裘德考先生不用着急,”张日山似是十分担心,关切道,“您既然是党国的朋友,佛爷定然要尽地主之谊的。不如,来佛爷府上府上安置下来吧。”

“多谢张副官的美意,”裘德考咬牙道,“还是不麻烦了。”

张日山笑得温文尔雅,“裘德考先生哪里的话,此举也是为了党国和中美友好邦交,怎么能说麻烦呢?”

“来人,带裘先生和田中小姐…上车。”

张日山强势的把两人带回了张府。张府可以称得上是重兵守卫,若是张日山有心留他们,裘德考和田中良子恐怕真得安置下来了。

不过张日山也就是顺势给他一个下马威。

“裘德考先生,时间也不早了,您在这里稍等片刻,张府的饭菜马上就好。”张日山给了警卫一个眼色,转身走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有些恍惚。

经过前两次的惊险,昆南警告过张府上上下下的人,密切注意张副官,有什么不对的赶紧去通知他。

张日山刚寻了个地方想坐一会,一名亲兵就小跑到他跟前,“长官可有什么不适?”

“……”张日山瞪了他一眼,起身跟着上菜的佣人重新去了偏厅。

裘德考和田中良子先被逼着喝了一杯“中国的酒”,紧接着张日山又指挥佣人摆了满桌子湘菜。美其名曰,“既然到了长沙,怎能不尝尝正宗的湘菜呢?”这正宗两字,说的极重。

裘德考两人到了中国也吃过不少中餐,但这种又酸又辣又甜又苦的,实在是没有接触过,有点招架不住。吃了两口,眼泪都要逼出来了。

张日山看着他俩这样子,实在是想笑,“裘德考先生别停筷子呀,这样的菜色现在不多加品尝。等你回了美国,可就鞭长莫及了。不过这中国人适合吃中餐,外国人适合吃西餐。口味想必是不合适的,只能请您海涵了。”

“你!”裘德考气的嘴都歪了。可四周都是张家亲军,现在也不适宜和张启山撕破脸,只得忍气吞声,瞪着张日山道,“那真是…多谢副长官款待了。”

张日山礼貌的笑了笑,示意他们继续吃,自己转身离开了。

“长官,那个美国会馆的确都是日本人。已经全部看押起来了。”

“很好。”

“一会儿他们吃完了,尽快送回去。”张日山摘了帽子,细长的手指用力捏着自己的眉心,显得十分疲惫。

一旁的亲兵有些不忿,“长官,这么容易就放他们走?”

“不能留太久,免得佛爷落下口实。”张日山真是有些力不从心,他冲亲兵摆了摆手,道,“行了,去吧。”

且不说张日山昏昏沉沉的回了卧室。裘德考两人接受张日山的“款待”后,一刻不停的被亲兵送出了张府。

亲兵离开后,田中凉子还有些搞不清状况。
“先生,张启山这是何意?”

“这恐怕是那个副长官的意思。”裘德考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身后的张府,“张启山…不在府上。应该也没在长沙。”

“那我们怎么办?”田中良子习惯性的问道。

“去查探一下张启山的下落。”裘德考冷哼了一声,“我们不适合出手,想办法告诉陆建勋,他…一定想知道。”

“是…”

张日山躺在床上迷迷蒙蒙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真正睡着。恍惚间觉得电话响了,又觉得有人匆匆过来又离开。他很想醒过来,可是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佛爷回来了,带着一个漂亮温婉的女子。那个女人…要掐死他。

张日山一头冷汗的醒了过来,武装带被解开了,但是领扣还扣的紧紧的,勒得喘不过气来。昆南的手还切在他的脉口,肌肤相接,让他觉得自己冷的彻骨。

“昆…南?”

昆军医高冷的连个斜眼都欠奉。

“佛爷刚打电话过来,说是到新月饭店了。”

“佛爷……”

“他们有惊无险,看你睡着就没叫。”

“什么?你…”

“你脉象不太对,最近给我安分点。还觉得疼吗?”

“我…”

“看来是没事了…”

“……”张日山被噎的难受,直接用另一条手臂遮住了眼睛,眼不见为净,一会儿估计还得出去,裘德考不会那么安分的。

第二十四章

“启辰?张副官?”过了一会昆南试探性的叫了两声,张日山没有任何回应。昆南皱着眉头把他的胳膊塞回被子里,关门走了。也许应该先告诉佛爷,真要确定,还得再等一个多月。

昆南把电话打过去,过了好一会才有人接听。张启山一路舟车劳顿的到了北平,收拾停当,刚躺下没一刻呢就被电话铃吵醒了。

齐铁嘴睡得像死猪一样,电话一直响,张启山只得自己过去接。

“你好?”身处异地还顶了别人的身份,张启山直接省了称呼。

“佛爷?”昆南多少知道一些他们的计划,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就试探性的问道。

昆南说的是东北话,张启山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昆南?启辰没事吧。”

“佛爷…你家启辰应该是有了。”

“什么?有什么了?”张启山觉得自己有点幻听。

“你没听错!我也不是太确定…要想在脉象上看出来,少说也得再等一个月。”

查不出来是怎么知道的?张启山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声音在喉咙里滚了几遭才挤出来,“他…没事?”

“没事了”,昆南理所当然的说道道,“就是有点嗜睡,不算什么毛病。我给他检查了一遍,身体没有问题。”

“这应该是允蝶的作用,男子逆天受孕分外不易,在受孕的情况下,允蝶能激发身体自愈的潜能。”

张启山有些难以置信,惊喜来的太突然,他嘴角抑制不住的向上扬着,拿着听筒的手都有些抖,“你有多大把握?”

“八九不离十”,听着佛爷的声音都有些不稳,昆南忍不住泼了桶冷水,“启辰那边怎么说?”

“瞒下来!”思及张日山那日的态度,张启山想都没想地说道,“决不能让启辰知道,等我回长沙再想办法。”

“这个没问题,”对于张启山的谨慎,昆南很高兴,最近太忙了,还真没时间整天看着他俩“你们别再给我搞事情了,过几天协和学校要派过来两个留洋的学生,我得亲自带着,根本没办法常住张府。”

“好…好,把启辰照顾好了给你放长假。”张启山心情大好,“有情况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知道。”昆南果断的挂了电话。

昆南最近真的很忙,局势越来越紧张,对医生的需求就越来越大,同济想来也是没办法了,才想起他这个远在长沙的挂名科研型教授。

张日山总是嗜睡,有时候睡得十分踏实,有的时候有点动静就醒。下午一点多管家过来敲门,两下就把他吵醒了。

“二少爷,五爷派人送了帖子,说是请您下午三点前过去一趟,家里要有陆(六)狗崽子。”

张日山接过条子一看就笑了,五爷也是个有意思的。

张日山起身,下楼被几个受了昆南指示的丫头拦着吃了几口饭又喝了药,这才被允许出门。到了五爷府上堪堪三点。

五爷家地界不小,养的狗更多。张日山也算是来熟了,还是不敢自己进去,在门口等着吴府的人出来接。也不知道昆南在他睡着的时候给下人们灌了什么药,刚出车门就有人拿了披风要给他披上,被张日山一眼瞪了回去。

不一会儿就有人请张日山进去,吴老狗正悠哉悠哉的在院子里看狗崽子。旁边还有两条十分眼熟的大狗,正是之前大闹张府的那两条西伯利亚雪橇犬…张日山挑了挑眉,“五爷好呀。”

吴老狗站起身盯着张日山,忽然就笑了,“几日不见,你小子清减了不少啊,佛爷要是虐待你,你到我老五家来,肯定有你口饭吃。”

“……”张日山一阵无语,面无表情的说“五爷多虑了,佛爷待我很好。”

之前九门会议,张启山自己过去,说是小副官病了,如此看来,病的还不轻。

“张副官进屋坐吧,一会儿让下人把小狗抱过来,看看喜欢哪个,我今儿许给你一条。”

张日山笑了起来,他跟狗五爷很聊的来,知道他轻易不会拿狗送人。五爷家的狗都是好狗,这句话说出来,他还真有点动心了。

大概是要看狗的缘故,吴老狗把张日山带到了一个偏厅。这里视野很不错,能看到大门和院子。后院的犬舍也能看到一些。不一会儿就有下人抱着五只小狗崽进屋,似乎还不是同一个品种。

吴老狗指着前三个像狼崽的小狗说,“这三只是上次送给你家的那一对儿生的,纯种,珍贵的很。后面那两只多少有点混血,你要喜欢,就在前三只里面挑吧,挑完我给解九也送一只过去,他眼馋很久了。”

张日山伸手轻轻摸了摸那个最像小狼崽的小狗笑道“哦?五爷这次怎的如此忍痛割爱?”

吴老狗摇了摇头,“本身它们父母也该是你们张府的。这…诶,不提也罢哈哈。今天让你走一趟,也是告诉你,狗长成什么样,后天也很重要。要是养成了疯狗我这里可不回收。”

还没等张日山说什么,院子里突然传来很大的声响,张日山看了吴老狗一眼,也向窗口望去。陆建勋正把两个士兵推进院子里,自己转身往外跑。一群狗围着他们狂吠,有的靠前的士兵被咬的惨叫连连…现场一片混乱。

“五爷,这是……”

吴老狗手拢在袖子里,意味深长的说,“说好了让你看六个狗崽子,还能少一个不成,只是这是条疯狗,佛爷和副官还是小心为上啊。”

张日山微微颔首,陆建勋在九门四处奔走的样子,还真有些疯狗的架势。打不死,只能防着了。

“多谢五爷,我回去定会转告佛爷多加注意的。”

张日山并未在狗五府上久留,这两天他动不动就昏睡过去,张府的公文摞在卧室的书桌上已经有了一个恐怖的高度。今天王副官送过来的那几个加急电报说明已经有人怀疑佛爷所在了。不去军部,文件没有下发,这样下去很难不引起怀疑。今天回去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清醒的把工作做完。

回到张府,张日山把抱了一路的小狗崽交给管家,自己一头扎进了卧室,管家只道他休息去了。

张府上下都被昆南警告过,张副官大病初愈,身体虚弱,饮食起居一定要照顾好了。他经常嗜睡也很正常,有利于身体恢复,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要强制把他叫起来。

张日山在书桌前一直坐到了晚上,注意力高度集中让他没了倦意。一直到有人敲门送药他才回过神来,隐隐觉得身子有些发软。喝了药以后更是有些睁不开眼了。

冬天长沙的水凉的刺骨。张日山用凉水冲洗了几遍才没了那种几乎要失去意识的困意。虽然坐回去后感觉肚子和胃简直疼成了一片,但是这种痛感也不是不能忍,正好能让他保持清醒。

与此同时,张启山几乎遇到了生平最大的尴尬。

张启山在新月饭店想用非常手段找到鹿活草,尽快赶回长沙。没想到好不容易进了藏宝室,没找到药材也就算了,还被新月饭店的大小姐发现了。此人正是那天新月饭店前去接站的司机小新。张启山隐约感觉这个彭三鞭身份不简单,可能和这个大小姐有一些交集。要不然她的态度就太过奇怪了。

来暗的不行,张启山只能守新月饭店的规矩。客人要是想从新月饭店带出去东西,一般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就光明正大的参加拍卖,价高者得;要么就留下命来,东西给你陪葬。张启山自然不会选第二种。虽然第二种明显有空子可钻,但此等损阴德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

齐铁嘴利用晚上人多口杂,收集了不少情报,其中包括各个有实力的大户的拍卖意向,竟多是冲这些药材来的。其中以日本人为最,甚至和财团联合,对这几味国宝级的药材势在必得。张启山思考良久,最终下了决定。

第二十五章

张府的电话忽然响起来,管家急匆匆的赶了过去,“你好,张公馆。”

“佛爷?小少爷睡下了。”

“三楼藏室?全部?!”管家一惊,佛爷难道遇上事儿了?“佛爷,我这就去叫醒少爷!”

“不用了,”张启山叹了口气,“我已经发电报到亲兵旅了,一会儿旅长过去尽量不要打扰到启辰,他身子骨不好,工作忙起来还不知道休息,你们平时多注意点,别让他累着。”

“是。佛爷放心吧。”

管家搁下电话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赶忙让家仆去收拾东西。刚收拾停当张旅长就闯了进来,“管家,佛爷让我带人来找张副官。”

“不是来取东西吗?”管家下意识的问道。

“让张副官带队取东西,他知道东西在哪。”张旅长耿直的说。

管家松了口气,“佛爷让我准备好了,你们跟我来吧。”

“那张副官?”

“少爷已经休息了。”

“军人就是要服从命令,打仗会因为他大少爷睡觉就不打了吗?连长,给我去敲门。”

“是。”

“诶,使不得使不得啊!”管家拦在楼梯口不让那个连长过去,佛爷这两个命令怎么冲突了?

“张副官大病初愈,这几天还没有去过军部,你们跟我来就行了。”

张旅长这么坚持,一定程度上也是太久没有见到过张副官了,本来还没什么疑虑,现在得知张大佛爷居然在北平,这事情就奇了怪了。现在在张府,管家还这么拦着,难不成张启辰这小子真出什么事儿了?

“管家,现在时候尚早,我就去敲一下门,若是没人应,就听你的。我也不算违背命令了。你看怎么样?”

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管家只得点头,带人去了二楼。

张日山穿着军装,在书桌旁坐姿罕见的不规范,他在腹部搭了件大氅 左手掩在下面一直紧纠着小腹的位置。现在他也搞不清楚是哪里疼了,只感觉像是疼成了一片,不过现在似乎有些减轻了。

听到敲门声张日山喊了声进,他气息有些不稳,忍不住捂嘴咳了两声。

门外的张旅长看了看管家,“说进了。”虽然声音很小,但是不可否认。

管家无奈,只得做了个请的手势。

抬头看清来人,张日山还真有些惊讶,“张旅长?”

“张副官,这是佛爷从北平发来的加急电报,马上执行。”看到书桌上那高度可观的文件,张旅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去他妹的睡觉。

张日山接过字条一看,眉头锁的死紧,“管家!”

管家就在门外,知道他要吩咐什么事,当即走进了屋,“已经准备好了。佛爷刚打电话吩咐过了。”

张日山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再有这种事情直接遣人过来喊我。耽误了佛爷的事,谁也担待不起。”他把小腹的衣服随手搭在椅子上,匆匆向外走去,“让他们跟过来。”

张旅长疑惑地看到管家过去取了大氅才跟上了。

三楼藏室是张启山这几年的积累,多是随手买来的,是干净东西。奇珍异宝不少,真得张启山心意的不多。

“都搬了吧。”张日山面无表情的环视了一周,冲张旅长点了点头。一屋子古董珍宝很快就搬运一空了。

“管家,你带两个人走一趟,召集长沙各大当铺银号的掌柜,就说佛爷有事请他们相帮。”

“是。”

“张旅长,你负责带人把这些东西运过去。我晚些再去。切记要小心。”

“…好。”张旅长看他那惨白的脸色,心底也有些后悔叫他了。“张副官赶快去休息一下吧。”

张日山礼貌的笑了笑,目送他们出了门。

“来人,马上备车,随我去九爷府上一遭。”

“是!”

张日山到时解九爷正手持一子,盯着棋局沉思。下人一通报,解九爷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棋子就落在了棋盘上,砸毁了一片。

“爷…”解夫人也是一惊,惊慌的看着解九爷,也不知道该不该让下人来收拾。

解九爷摆了摆手,让她先去休息。其实他的心也不在棋局上,新月饭店明天就开始拍卖了,总有一点心惊肉跳的感觉。

“九爷,启辰深夜贸然打扰,失礼了。”张日山忍着不知是胃里还是小腹突如其来疼痛,俯身向解九爷行了个礼,他的胸膛急促起伏了几次,咬牙咽下几乎脱口而出的呻吟。

张日山披着一个厚厚的披风,深色的毛皮领子围了一圈,衬的他越发苍白消瘦起来。解九爷忙起身拉他坐下。

“哎,这是什么话。只是夜深风寒,张副官何必跑这一趟,有什么事让下人过来说一声就行了。”

“九爷,为二爷夫人求药算是九门内的事了。我是佛爷的族弟,今天得了一些消息,想请九爷有个准备,想想对策。”

别人不知道,但是张大佛爷找他要了那么多次东西,他解九怎会不知,这张启辰张副官哪是什么劳什子族弟,分明就是张启山属意已久的夫人!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姑且唤你声启辰吧。”解九爷拍了拍旁边椅子的扶手“坐下说。”

张日山多少也知道上京的主意是解九爷出的。九爷留在长沙本身就是为了应付突发的状况,现在越过了佛爷,直接找解九爷商议,也算是说的通,毕竟事情紧急,佛爷远在北平也没什么办法。

“九爷,情报部最近一直密切关注裘德考的动向。下午急报,他离开长沙去了北平方向。”

解九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下,示意他继续说。

腹部的痛感越发强烈起来,张日山取了桌上的热茶捧在手里。他知道自己脸色必定不太好看,却也顾不了那许多了“裘德考在美国总商会地位不低,想搞到一张请帖易如反掌。也不清楚他此行是有美国或者日本人参与,还是单纯要和佛爷作对。无论怎么样都不是好消息。”

“佛爷知道了吗?”解九皱着眉,他对裘德考了解不多,只是生意上有一星半点的接触。

“佛爷不知。这是我刚拿到的情报,直接送到张府了。”

“这次竞拍还有日本商会的参与,若是三方争抢,佛爷他们有再多的钱恐怕也很难拿下药材。”

解九也觉得自己当初想的有些天真了,进新月饭店的确不难,可这传说中的神药岂是那么好拿下的?日本方面还好说,实在没办法可以请日本商业监察会出马。要是美国也出手,还真要仔细想想对策了。

解九绕着屋子走了两圈,实在没想到好的招数。回头看了一眼张日山,那孩子还端端正正地抱着茶杯坐在那里呢。

“启辰,这样吧,你先回去,再有什么消息打电话告诉我。”

张日山勉强笑了笑,“那就麻烦九爷了。”

“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多谢九爷,不必麻烦,车还在下面等着。”张日山微微颔首,离开的脚步有些凌乱。

“哎…你慢些。”解九爷担心的到窗口看他上了车才回到里屋。

张日山匆匆去了银号,四个掌柜也算是尽了全力,拿出了最大的担保额度,全部通过银号汇到了北平。

坐在回张府的车上张日山只觉得每一点颠簸都让他更疼上一分。坐在前座的管家都看出了不对劲,“少爷可是哪里不舒服?”

张日山咬紧牙关张缓解一下痛感,一手抓着前座的椅背,用力之大指尖都没了血色。良久才挤出来几个字“去找昆…昆南…”

管家好歹是听清了他的话,抬头一看正好是军医院所在的那条街,昆南的房子就在附近。

昆南简直想把过来报信的亲兵一脚踹出去,这才几个小时又出事儿了,所有不听话的病患都应该锁在屋子里。到处乱跑!有本事跑怎么没本事给我忍着!

昆南快步走到车边问了几句,看了看,发现确实没什么大事儿,“晚上没吃饭?”

张日山瞥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昆南粗暴的把披风往他身上裹了裹,“多大人了,一会给你拿瓶药丸。回去好好!躺!一宿!”

大力的关上车门,昆南一眼都不想多看他。回去把刚做好的一瓶药丸拿给了跟过来的亲兵。本来把安胎药做成了药丸还没理由给他呢,这下好了,“回去告诉那小兔崽子,他这两天一大病,一天几小病的我没时间应付!不想死就给我按时吃药!一天三顿!饭后!明白没有?”

亲兵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忙答道“明白了明白了”,赶紧扭头跑了。

张日山回到张府给张启山打了电话,一口气把事情说完,张启山终于回了一句话,“知道了,你…算了没事,去休息吧。”张日山张了张口,裘德考的事情还没吐出喉咙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张日山坐在书房的椅子上,默默盯着桌上的药瓶。他喜欢佛爷吗?喜欢?不喜欢?等佛爷回来再从长计议吧。那些文件还没有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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