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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副】高烛照红妆(第六章至第十章)

第六章 鬼列出多事之秋

1933年秋末冬初,长沙。

1933年是十分热闹的一年,从糟心的先剿匪再抗日到更糟心的塘沽协定,从中共的停战抗日到最后因为国民党的不配合演变成的反蒋抗日。国内时局动荡,国外经济危机,长沙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具体表现就是,张日山觉得他从广州回长沙后的这一年过的很累。

张启山说起来是长沙城的布防官,听起来是长沙军事总指挥,但是实际上长沙政权不稳,作为军事总指挥,政治方面的事也有些脱不开身。这就苦了张副官,不仅统管副官处,所有需要佛爷过目的文件都得经他亲自筛选,不重要的还得自行批示。而且顺带作为中央军政学院的优秀毕业生,还担任了长沙驻扎部队的副长官。不带这么玩的…

张日山在张府有自己的办公室,不过佛爷认为在同一间办公室办公才能让他更完美的履行副官的职责。为了达到佛爷的要求,这两年他一直在佛爷的办公室办公。唯一不方便的是每天晚上佛爷休息的时候也会制止他继续办公。如果当天落下的工作多的话他还得凌晨起床去处理。

这一天就是如此。

大约是凌晨四点的时候,张日山穿着白色的里衣一如既往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批改着昨天剩下的文件。暖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侧,白天那种仿佛永远置身事外的冷静漠然荡然无存。

张府在这个时间还是很安静的。佣人们还未开始一天的工作,睡得正好,而担任警卫工作的亲兵向来行动悄无声息。张日山很快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叮铃铃~”

桌上军部的专线座机突兀的响了起来。在这种环境下声音大的刺耳,吓得专心致志批改文件的张副长官差点没把手里的笔给飞出去。

“佛爷!”张日山刚拿起听筒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

“你好,这里是张公馆,我是张启辰。”

这种特有的清越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叫错了人。

“啊,张副官?”对方的声音可疑的雀跃了一下“我曹张副官啊,可吓死我了,你赶紧帮忙请示一下佛爷吧!”

张日山看了一眼墙角的座钟,皱了皱眉。离佛爷起床还有将近两个小时,现在并不属于工作时间。想起佛爷的性子,他只能回道,“李团长,现在并非办公时间,若无要紧,你可以两个小时后再来电话。”

对面的人一听又有些急了,“是张旅长让我现在报告给佛爷的。”

“今天凌晨火车站来了辆日本军列,整个都焊死了,开车的是一具尸体,十分诡异,据说…说是鬼车。旅长已经封锁了车站,让我直接报告给佛爷,这种没头没脑的东西,我可怎么跟佛爷说明白。”

“……”张日山也是听得一头雾水,佛爷是出了名的不信怪力乱神,这又是尸体又是鬼车的,还真是不好说。不过既然是“日本军列”,怕是免不了跑这趟了。

“稍等,我去请示佛爷。”张日山喀的一声把听筒放在了桌子上。

“行,我等着。”

张启山晚上睡得晚,平时勒令副官回去睡觉后他大多是会在书房再工作一会的。习惯了早上六点起床,此时在床上睡得正香。

“佛爷…佛爷…”

隐隐约约听到张日山在叫自己,他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正好看到副官一张正在放大的俊脸。张启山觉得自己在做梦,启辰这是要吻他?既然是梦里,他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一下吧,反正也没人知道。

张日山声音不大,俯下身轻轻摇了摇明显没醒过来的佛爷。

感觉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想要的吻,张启山一时有些火大,梦里你还这么磨磨唧唧的,有没有点张家人的气魄,果然还是得自己主动。张大佛爷一伸手就把副官拉到自己身上吻了上去。

“??”

张日山一愣,佛爷干嘛突然把被子抱那么紧?果然是打扰到佛爷睡觉了,但是这事不说也不行啊。

“报告佛爷,军部来电。”

虽然穿着睡衣,但是张日山正经起来依旧带着那股气势,张启山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什么?”张启山惊讶的看着自家副官。

“报告佛爷,军部急电。火车站今天凌晨驶进不明日本军列。”张日山一本正经的并紧了脚跟,补充道,“第五团团长来电。”

张启山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多。这个时间的电话应该是值夜的亲兵来通知他的。他没听到电话铃声没道理离得更远的张日山能听到。

“在这等着。”张启山顿时有些气恼,看都没看副官一眼就去了办公室。

张日山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第五团的李团长耳朵很好用,张启山拿起话筒来他就听到了。

“沃糙张副官你倒是快点啊,旅长…”

“你(cao)什么?!”张启山冷冷地截住了对方的话。

“什么我什…佛爷?”李团长一惊“对不起佛爷,我以为是张副官。”

“副官是你c…骂的吗?要不是隔着电话线我一枪毙了你。”

“……”

挂掉电话李团长觉得这辈子他都不想再打电话到张府了,说句脏话都能被罚…

张启山走到张日山的办公桌前看了两秒,然后淡淡的盖上笔盖,关上了灯。

张日山等了不大一会,张大佛爷就冷着脸回了卧室,“你的事回来再说。现在带两队亲兵,立即出发,去火车站。”

张日山穿着月白的长衫,端正的行了一个军礼:“是。”

张启山觉得自己瞬间有点移不开眼睛了。

“记得回去换衣服,穿厚一点。”

第七章 恶鬼现风起云涌

到火车站将近五点钟,正是将明未明一天最冷的时候。今年长沙冬天来的格外早,这两天刚入冬就该穿棉衣了。

张启山走下车不由得紧了紧领口,他穿的还是秋季的军装,一离开暖和的车厢衣服就被寒风打了个通透,几乎跟没穿一样。

“佛爷。”

张日山把刚从车里拿出来的长披风递给了张启山,他就知道佛爷懒得去拿冬衣。

“你穿吧。”张启山没有接。

“不用了佛爷,我穿的厚。”

张日山笑了笑,把披风认真的披在了张启山身上,转身就去指挥亲兵先行进站了。这一幕看的一旁第五团的人心惊胆颤,副官胆子真不小,还敢对佛爷动手动脚的。

张启山摸了摸披风上的搭扣,轻笑出声。“看好管制区,禁止任何闲杂人等进入。”

一进车站张启山就看到了那辆传的神乎其神的“鬼车”。那玩意儿停的太寸了,黑黝黝的一个大铁疙瘩上贴着日本国旗,直挺挺的冲着进站口,唯恐别人看不见似的。还真是…猖狂。

“怎么样?”

转过候车亭,张启山心情不错的径直走向副官,军靴敲击地面的声音间隔几乎一致,长披风随着他的走动微微扬起,气势之重,让人心中一紧。两列亲兵齐刷刷的立正行礼。

张日山的目光随着佛爷的走近而逐渐收回,听到佛爷询问,他立即答道,“这辆军列没有番号没有标示,是凭空出现的。”

张启山在外面听了汇报,军列是车站看守最先发现的,他看了一眼副官,“人呢?”

张日山勾了勾手,亲兵就把那个叫顾庆点点丰的看守带了过来。顾庆点点丰也是个不经事的,在一众军官士兵面前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两位长官...我..我什么都不晓得。”看守连连摆手,一口长沙话听得张启山直皱眉。

张日山进来的时候已经问了几句了,就挑着他知道的问道,“昨晚列车进站,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请如实回答。”

那个看守也是害怕,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堆什么“我们站长说了…战备军列很常见…这不是第一次突然进站”之类的废话,听得张大佛爷一阵冒火,盯着看守的眼睛问,“车里挂着死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吧。”

看守被佛爷那一眼看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张日山连忙上前解释。

之后张启山又问了一些问题,那看守一直“我们站长说…”似乎不太想让佛爷关注这个列车。张启山也懒得跟他打这种太极,“守夜的人是你还是你的站长?”大有一种看守再说一句站长,他就立刻派人直接把站长找过来的样子。

那个看守快吓哭了,一直说“是我…是我…”

张日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接过话头对佛爷说,“经查实这是一辆零七六列车,里面恐怕是…”

“日本人…”

张启山与副官对视了一眼,两步走到列车的车头,满是泥污的车窗上只有看守擦出来的那个小洞能看到里面。张启山拽了拽车门,焊的很紧。他试着向里看了看,一具眼睛奇小的尸体正挂在驾驶室里。

这种军列大多产自东北,后来一度开到西北被国民政府征用重新涂改。但是这辆列车明显不在此列,整个车身锈迹斑斑像是刚从废铁站开出来的,车头和车厢还全部都被焊死了,怪不得会被直接说成“鬼车”。

张启山看着驾驶室的死人若有所思,回头瞥了看守一眼。张日山立即示意亲兵把顾庆点点丰带过来,问道,“这里面的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昨天晚上发现的时候就是死的。”看守这时候反而没那么惊恐了,他煞有其事的用一口长沙腔说,“两位长官,死人开来的那可是鬼车。站长说这车站不是寻常的地方,半夜开进来的车都是里面横死的人,是要下地狱的。长沙要来恶鬼了!”

张启山看傻子一样盯着看守看了两秒,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以一种丢垃圾的语气吩咐亲兵道,“把他带走。”

这个军列的情况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要是真来了一车日本兵,他张启山还真得合计合计该怎么办,但要是一车死物,无论是什么也就那么回事。

“准备的怎么样了?”张启山看向张日山,脸色这么苍白,没休息好还是冻的?

“气割瓶已经送到了。”张日山顶着佛爷探究的目光一本正经的回道。

张启山依旧没有错开视线,过了几秒才看向了列车,冲他扬了扬头。

“是”

“佛爷,打开了。”

张日山指挥亲兵三下两下就卸下来两块铁皮,在气割的浓烟里一脚踹开了列车的门。

张启山满意的勾了一下嘴角,“封锁整个长沙,今天不进任何火车。”

“是”。

不等亲兵进完张启山就抬脚进了列车,走了两步发现车上满是棺木,时不时还有几具脸朝下死状诡异的尸体。

“佛爷,已经在检查整个列车。这里的尸体死的很奇怪,都是面朝下的。”张日山从前面绕了回来。

“的确很奇怪”,张启山说“但不是所谓的鬼车。八爷知道吗?”

张日山垂眸“八爷如果知道车内是这种情况,恐怕就不会来了”

“跟他说。他要是不进来,我就一枪毙了他。”张启山看着尸体冷冷的说。

“是”

“他来了你就先回府吧。”张日山刚走出去两步,张启山突然说到。

“佛爷?”张日山不解的回头。

“睡一觉好好反省反省。”张启山明显不欲多言,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张日山咬了咬牙,最后还是离开了。

第八章 闹乌龙争风吃醋

说来也巧,张日山一出车厢正好瞅见在列车外头躲躲闪闪的齐铁嘴。只见齐铁嘴绕着列车走了两步,掐指算了那么两下,就急匆匆地跑到了一个亲兵面前。

“诶,告诉你们家长官”,齐铁嘴煞有其事的说,“在下家里还有点事,就先行告退了。”

“八爷!”

张日山示意打算上前阻拦的亲兵退开,眼睛一眯就叫住了抬脚要走的某人,一早上的不痛快就那么爆发了出来,“仙人独行,家人都没有,哪来的家事啊。”

张日山自从佛爷受伤那次后就再没给过齐铁嘴好脸色,今天反而笑了起来,看的齐铁嘴脊背发凉。

“张副官!你!”齐铁嘴进行了一下心里建设,指着张日山的鼻子开口就想骂人,结果看着那张笑得得意的脸,硬生生的打住了。一脸愤怒的说,“你这说的什么话啊你这是!”

“佛爷交代~”似乎是被齐铁嘴的反应愉悦到了,张日山轻笑了一声,“算命的要是敢离开车站一步就…一枪毙了!”

那种轻巧干脆的样子,齐铁嘴一点都不怀疑张副官是不是真的下得了手。他手都按在枪上了啊喂!就这么期待我一走顺理成章的来这一枪?

“我一大早的就被你们从被窝里拉起来,水都没喝一口。你让佛爷且缓缓,我出去吃个饭,肯定回来。”齐铁嘴放软了语气,试图想换个法子跑路。

“八爷…佛爷都说了让你尽快,咱们就先忍忍,宅里已经炖了猪蹄莲藕,完事回去给您伺候着吃顿结实的。”

张副官刀枪不入,笑着打破了齐铁嘴的小九九。你不仅早上吃不了,中午也别想了。

“这是什么情况?早饭吃猪蹄莲藕?不齁吗?佛爷最近是马吊输糊涂了吧。”齐铁嘴埋怨了一句,心里是明白的,佛爷是个律己严苛的人,这猪蹄莲藕,根本不是早饭,恐怕是晚饭。佛爷料定了这事估计得办到晚上吧。

“八爷就别推辞了。既然来了,何妨进去一探呢?”

张日山看齐铁嘴似是明白了过来,就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恳切的样子看的齐铁嘴心里直骂“该死的小狐狸”…

“又不是我自己想要来的,要不是你们佛爷求着我,我才懒得出门呢!”齐铁嘴不愧是“铁嘴”,还真是嘴硬,嘟嘟囔囔的就是不想进去。

张日山有些烦躁的抬了抬帽子忍住想骂人的冲动,又笑了一下才说道,“八爷,请吧。”

把齐铁嘴“赶”进车厢后,张日山不得不面对佛爷刚下的那个糟心的命令。回府?睡一觉好好反省?那重点不就是好好反省?张副官觉得自己发现了新世界的大门,在火车站就能反省啊…干嘛非得大老远的回府…

张日山吩咐亲兵去找两个防毒面具给佛爷送去,转头又交代好给佛爷准备什么午餐,什么时候送过去,最后告诉警卫队长佛爷有什么其他吩咐就到候车大厅去找他,然后张副官就真的到候车大厅去反省了,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要反省什么…

佛爷说要睡一觉,那就是暗指他不清醒。张副官面对着墙站的笔直。

佛爷说要好好反省,那就是说他哪里做错了,让佛爷很不满意。张副官面对着墙站的笔直。

从早上到现在,他可能让佛爷生气的包括打扰佛爷睡觉和…怠慢了八爷?张副官抬头看着天花板。

打扰佛爷是因为公事,应该不会严重到反省,最多只是让佛爷有点生气。那就只能是怠慢了八爷,没有及时去接八爷。想到佛爷对齐铁嘴那种不顾自身安危的在意,张日山心里极度的不舒服。这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张日山从昨天晚上睡下到现在是真的滴水未进,再加上这两天睡眠严重不足,这么直挺挺的站了一上午,难受也不只是心理上的。

一直到了晚上,警卫队的一名亲兵急匆匆的找到了张副官,说是佛爷找他,让他布置一下,要开个哨子棺。

站了整整一天,张日山觉得全身都不是自己的了。稍微一动就头晕眼花的,都挪不动步子。

亲兵也是个机灵的,看到张副官明显有异,连忙把他扶到了长椅上。“长官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

张日山也不逞强,低头苦笑了一下,吩咐他们回张府把那些开馆的物什带到车站来。佛爷没说他也知道不能把棺材给运回家去…估计佛爷以为他在家吧。

张启山派人把车厢最里的那个棺材先运了出去,他和齐铁嘴又在车厢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看来只能寄希望于那个主棺了。

主棺是个哨子棺,非寻常人可以打开。棺材以铁水封棺,只留一孔,强行打开只会引出毒气,必须以一手伸进孔口从内部打开。现在要打开这哨子棺,只有靠张家的本事。

张启山到了火车站的前厅,开棺的一应物什都已经布置好了,左右看了看没有张副官,张启山也就没问,以为他还在张府。张副官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也就没有出面,躲在临近的屋子里,这么简单的棺木也轮不到他出手。

张启山先是让一名亲兵上前开棺,但这名亲兵不知为何,伸手进孔后就慌了神,大叫救命,断臂保命的机关被启动,张启山来不及阻止,亲兵就断了一臂。

张日山听到动静不对,连忙赶了过去,正好看见佛爷冷静地走上前,亲自把手伸进孔洞开了棺。

“……”

“……”

张启山抽回手,眉头几乎皱成了一个死结,“副官?”

“是,佛爷。”张日山淡然走上前去。

刚才副官离得远,张启山没能看清楚,现在这一看,看的他心里一抽,“你这是干嘛去了?我不是让你回府睡一觉吗?”怎么苍白的跟张纸一样?

张日山摇了摇头,低声道,“佛爷,我没事”

棺材很快被打开了,只有一具面容朝下的尸体。张启山想着回府再问副官出什么事了,就摆了摆手让他先站在一边。

棺内一目了然,张启山很快就摸出了一枚戒指,看起来像南北朝的。齐铁嘴连忙上前,仔细端详果然是南北朝之物,便道,“这长沙九门当中,最了解南北朝古墓的,应该就是二爷他们家。”

张启山接回戒指,攥在了手心“看来我们要找二爷一趟,查清楚这件事。”

等回到张府,张启山直接把张日山带到了书房。

“你今天去哪了?”

“回佛爷,就在车站。”

张启山面对张日山总是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他有些生气,“没记错的话,我的命令应该是让你回府。”

张日山低着头,“对不起,佛爷,我以为在车站反省还方便一点。”

“你以为?”

张启山有点恼怒,我让你回家睡觉,你张日山行啊,连我的命令都敢违背了。

张日山还是有些没缓过来,头晕的厉害,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佛爷,我这就去领罚。”

“你先说说反省了点什么吧。”张启山双手抱在胸前,被靠着办公桌整个人带着一种危险的慵懒。

“我不该怠慢八爷。”

“反省了一天就这些?”

虽然张启山语气冰冷,但张日山反而心中跃起了一丝窃喜。“我…难道不是八爷?”

张启山看张日山的头顶看的不耐烦了,戴着皮手套的手直接捏住眼前人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你看着我…”

“你那么喜欢老八?”

“我让你反省!你给我想了一天他?”

“这还真是一片深情,茶不思饭不想啊!你行!张副官!”

张日山一时间完全听不懂佛爷再说什么,只觉得佛爷力气极大,两三步就把他掼倒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撞的生疼。

第九章 军医一语破佛心

“佛爷,对不起…我…”不会再让您失望了…

张日山只觉得黑暗正在一点点侵蚀掉自己,他努力地睁大眼睛,依旧看不到佛爷的位置。意识越来越模糊,连一句话都没能说完就昏了过去。

“启辰?”

张启山试探的喊了一声,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对,他一把抱起副官冲出书房向卧室奔去,把亲兵吓了一跳。

“来人!马上把昆军医给我找来!”

昆军医并不长住张府,过来需要一定的时间。张启山把张日山抱到了自己卧室的床上,他不懂医术,一时毫无头绪,就先脱掉了副官的衣服,想看看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伤,结果除了后背有一点不太明显的青紫,其他地方毫无伤痕,不像个军人的身体。

“佛爷,军医到了。”

听到敲门声,张启山连忙把副官裹在自己的睡衣里整整齐齐的盖上了被子。

“进来。”

昆军医一进门脚步就顿住了,佛爷的房间他来了千百遍,自然不是因为里面的装潢。他的目光落在床边的一堆衣服上,不仅有军装外套,还有衬衣。再看佛爷衣冠楚楚的,床上还躺着个人。得了,这病人病因都不用问了。

“佛爷,我是军!医,虽然必备的专业知识是不少,但这种情况到底还是市井的大夫懂的多一些。”

你只要不是兽医就没有理由看都不看就说治不好吧?张启山疑惑的看着门口的人,一时竟没有反应出来这位说的是什么意思。对张日山病情的关心让他根本没在意这句奇怪的话,人到了就行。

“让你看你就看,什么时候还学会推三阻四了。别婆婆妈妈的。”

你不婆婆妈妈的,你看!军医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不愧是佛爷的人,长的还真是漂亮,就是有点眼熟。他不走心的腹诽了一下。

放下随身带着的药箱,军医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再怎么着也得先观察一下病人的面色。

“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启辰怎么…”

军医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讶的回头,看佛爷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我的天,是副官!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副官这么任劳任怨的,佛爷怎么下得了手。

“你看我干什么!看病!”张启山不满地瞪了军医一眼。

军医一下子从凳子上蹿了起来,指着副官像是见了鬼。“这…这…”

“我也不知道他今天干什么去了,刚才在书房莫名其妙就晕了。”张启山以为军医是问他张副官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书…房?”

军医表情很奇怪的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张启山不明所以,以为昆南没有听明白。本着尽量详细的原则罕见的补充了一句,“背部撞了一下桌子…”

昆军医觉得自己脸色一定不是很好,他该怎么告诉佛爷做那种事还是在床.上安全一点…

小心的把张日山的腕子从被子下面抽了出来,深棕的被褥,墨蓝的睡衣,宽宽的袖口,衬的弱不禁风如霜似雪。昆军医不由的在心里暗骂张启山心狠,这都能下的去手。

他把手搭在张日山的手腕上切脉,张启山在旁边看着。他一直没有移开,张启山就一直看着,终于,这个画面实在是太刺眼了,张大佛爷森森的问道,“有什么不对的?”

昆军医疑惑的看了张启山一眼,又起身撑开眼皮看了看张日山的瞳孔,最后扫了一眼从被子下面露出的那一小段脖颈,“佛爷没有跟张副官行床.第之事?”

“你!”你是来治病的还是来捅刀的?张启山瞪眼,危险的说“昆南你不想死就赶紧给我正经看病!”

昆军医全名叫昆南,一帮损友取了个谐音就开玩笑喜欢叫他弹簧。

听到自己的名字昆南就知道有些失言了,奈何他说话经常不走脑子,根本改不掉。

“哎呦我说张大佛爷,没有就没有呗,你跟我瞪什么。换句话说,就算没有你也不能虐待小少爷啊!”

这话就有些奇怪了。

“我什么时候虐待他了?”

“小少爷脉象见虚,双侧瞳孔散大,应是胃虚谷气不足,气血乏源所致。”昆南很认真的说。

张启山皱了皱眉,伤寒杂病论他也是没白看的。“你说他是饿的?”

昆南摊了摊手,“体力透支加轻微低血糖。”

“我知你学贯中西,给我说人话。”张大佛爷很想问低血糖是个什么…他觉得张日山这个甜食狂魔缺什么都不会缺糖!

“我是说,你家副官是饿的,体力不支。”昆南又在张日山的腕上探了探,“他这次晕过去一定程度上也有长期睡眠不足积累的病气。你怎么折腾人来着?”

张启山从来都不知道张日山这么不听话。

“行了,别废话了,该怎么治赶紧的。”

昆南撇了撇嘴,“你是要西医的法子还是中医的?”

张启山觉得自己想一枪崩了他,“我要能治好的!”

“……”哪个都能治好呀!

昆南犹豫了一下,张日山那张脸,好看是好看,但是太过苍白了,明显是亏了气血。西医治标不治本,还是中药方子配针灸稳妥一点。

“佛爷,实话说张副官现在这种状况其实不太适合施针,但是有几个穴位对于扶正祛邪,协调经络是利大于弊的,就是会有点疼。”

张启山点了点头,“你认为怎样合适就怎样。”

昆南很高兴这样的信任,蹭的一下子站起身,然后拎过来一个小包。

施针的时候张启山就在一旁看着,被子卷起来了一段,张日山身上的睡衣也被拉下去了一大截,半遮半露的,要不是他自己不会施针,真想把昆南给踹出去。

昆南顶着张启山杀人的目光有条不紊的把银针捻了进去。开始几针张日山没什么反应,正当张启山松了口气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一声很小的叫声,像是在喊疼。

“轻点,他很怕疼。”张启山忍不住提醒道。

昆南根本没理他。

等一切都折腾完了已经到了半夜。夜深人静,张启山躺在床上,怀里抱着副官,嘴里残留着怎么也去不掉的药味,苦的他睡不着。

当时离开东北的时候,父亲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今天,想到了如果东北沦陷他就永远留在那里?一切都布置好了,张家亲军,军部,还有现在自己怀里这个最大的安排。

“启山,启辰这孩子,心眼实。我知道你是苦恼他和你渐行渐远,那是受了他父亲的影响,别担心,你有充足的时间。……  也罢,是我对不起他父亲了。张家人的结婚对象多是身不由己。启辰是本家最好的联姻对象,他血统纯粹,很小就完全接受了家族的传承,天赋极高。你要知道,张家的血统绝不止长寿这一点。历代以来,族里的男主母不知凡几,其中道理,自不必我多说。启山,你是我儿子,有些事我看的出来,你也不必在这方面隐瞒,喜欢就去争取。”

“喜欢就去争取…”张启山忽然有些想笑,他真的扯了扯嘴角。父亲什么都料到了,却根本没想到启辰根本对他无意。这些年来两人几乎成了纯粹的长官和下属的关系,任凭他一腔热血认准了张启辰就是他张启山的夫人,那个一本正经的张副官看到的都只是张大佛爷,最多再加上一个兄长。不敢越雷池一步,谨而慎之。

月色下,张启山摸出双响环戴在枕边人的手腕上,看了又看。

张日山是第二天清晨醒的,药里有点安神的成分,这让他比平时晚了一些。他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昨天晕过去也算是意外都赶在了一起,该着了。

他现在唯一发愁的是之前落下的那一天半的工作。诶…起身了。

张启山在张日山刚醒的时候就醒了,发觉怀里的人又打算起身折腾,他悠悠的说道,“张副官,军医说你不好好吃饭,体力透支,长期睡眠不足,气血两虚。让我不要压榨劳动力,不要经常体罚你,不要虐待你。”张大佛爷的声音在头侧传来,听不出喜怒。

“什么…”张日山僵硬的回头,听着这话只觉得慎得慌,“佛爷对我很好。”

张启山嗤笑了一声,“我这都虐待下属,证据确凿了。你可是铁证。”

张日山一惊,手臂一撑就想坐起来。结果被张启山搂着,根本动不了。

“佛爷,这是谁说的,属下马上去澄清。”

“澄什么清,你什么时候能听话让我省点心,我就知足了。”张启山感觉就这样躺着也不错,有一种岁月静好,已经不在这风云乱世的错觉。“今儿休息吧,给你请了病假。下午陪我去二爷那里听听戏吧。”

“可是军务紧急…”

“急不急还不是我说了算?”

“……”

第十章 二爷不言急送客

说是下午去听二爷的戏,张启山也不着急。吃罢午饭休息够了又带着张日山去长沙百货逛了一圈。等把秋冬的衣服,一应的物件装了整整一后备箱,这才想起来下午计划去梨园的…

二爷的梨园装饰豪华,规矩极大。一般来说,这一场只要二爷开了嗓,那大门一闭到散场就再也不给开了。就算如此,听戏的人依旧络绎不绝。二爷演出,一票难求。

张启山不喜欢听戏,二月红唱的也不喜欢。但有时候二月红有了新戏会去知会张启山,说是要他陶冶陶冶情操。一来二去,张启山也听过几段,结果还是喜欢不起来。他这日说是带启辰过来听戏,事实上除了有些事找二爷,主要也是带他去置办些东西。

张大佛爷去二爷的梨园向来不拿票,里面专给九门中人留了座,管事的都认识。只是张大佛爷还有个别人没有的面子,就算二爷开了嗓,他张启山到了也得开门欢迎。今天他就很好的用了这个特权。

张启山下了车,张日山还在车上磨磨蹭蹭的不想露面。

“我在车上等佛爷。”张日山隔着车窗看着张大佛爷。

张启山一身戎装,英姿飒爽,一脸正气地摘掉了左手的手套,打开车门就要拉张日山,“我都亲自请了,启辰不给面子不成?”

张日山还想推阻,可实在招架不住佛爷谴责的目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了佛爷的意。

“佛爷…我穿成这个样子怎么见人…”

张日山有些尴尬的站在张启山面前,他身上是一件月白绣银色云纹的立领袍子,外面罩着鼠灰烟紫毛领的长斗篷,任谁一见都要赞一声温文尔雅,颜如舜华。张启山对自己的眼光十分满意,对张日山这种不领情的态度十分不满意。

“你觉得我挑的衣服穿不出去?”

“怎…么会…”张日山低着头,声音有些底气不足的微弱“只是觉得太好看了些,还不大方便。”

张启山嗤笑了一声,“这也真是奇怪,还有人嫌自己好看不成?”

张日山低头不语,他又不是女人,那么好看干什么。

幸好长期以来张日山一直坚信佛爷说的都是对的。既然佛爷觉得不突兀那就是不突兀。张日山这才做好心理建设,装作大大方方的跟在佛爷后面进了梨园。张启山走在前面,脸上的笑意怎么收都收不住。

今天这梨园罕见的热闹。若是平时,二爷登台唱到精彩之处大家鼓掌叫好,那是一般热闹。今天出了奇了,有人仗着有几个银钱就想叫板拆台,那真是难得一见的热闹。来一次能看两场戏,佛爷觉得自己到的很是时候。

“停停停停停,别唱了,别唱了!唱的什么鬼东西啊。”

张启山一进门就听到这么一句话。敢
让二爷别唱了?还真是后生可畏,这么有胆子…

“婆婆妈妈吚吚哑哑的听着就烦人!”

不可否认,这句话一定程度上也愉悦了张大佛爷。他瞥了那人一眼,侧头对副官说,“这人欠教训,等他说完了马上扔出去。”

“说完再扔?”张日山奇怪的问。

张启山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站在门口没动。

“哎,对了!你们这湖南最出名的不就是花鼓戏嘛”那个不知死活的客人指着二爷说“来,给老子唱几段听一听。”

二月红连眼神都不屑于给他一个,也没有说话,扭过头去不再看台下。

“唱啊你!”那人看没人理他,更是气焰嚣张“愣着干什么呀。让你们唱!唱上一段,爷有的是钱!”

拿钱砸九门的二爷?当着佛爷的面拿钱砸二爷?在场的客人们几乎能预见到这二傻子的命运了。

张启山的确能容忍几句玩笑话,但是到这个份上,不说他是二月红的至交,任何一个九门中人遭此挑衅他都会出手的。

张启山几步走到一个靠前的位置上坐下,正好离他两步远。副官和佛爷十分默契,自然而然的站在那人面前。

“唱啊!唱!快给老子唱!”那人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的临近,依旧站在戏台前叫嚣着。

“这位先生,您要是不听戏,可以离开,不要打扰别人听好吗。”副官很“好脾气”的提醒道。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那个人不屑的一摆手想把张日山赶开,结果一回头就愣住了,“呦,小美人~不打扰不打扰…要是有美人你陪着,听敲锣的唱我都愿意啊。”

那客人满脸堆笑的就要去搂张日山的腰,回头还不忘对二爷吼道,“快给老子唱!”

余光瞥看这个动作,张启山的眼神锐利了起来,他看似淡定的呷了一口茶,手里拿着茶盖把玩。

“放肆!”张日山一下子就炸了,除了佛爷谁还敢这么调戏他!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顶在了那二傻子头上。

“有种你再…”说一遍…

张日山还没说完就跳开了一步。只听“啪”的一声,上好的青花瓷茶盖就在地上碎了个彻底,他枪下的人立刻嚎了出来,双手捂着脸,“啊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副官,你还想让他再说什么?”张启山揉了揉发力的左手,冲台上的二月红微微一笑“这种人一枪毙了都嫌脏二爷的地方。”

“还不滚?”

那人的侍从有个有胆子的,他指挥俩人架上他家爷,恶狠狠的瞪着众人啐了一口,“什么东西!”这才离开。

搅场的几个人走了,众人只等着继续听戏。二月红摆好了架势却眼神一动,门口!

张启山也察觉到有东西破风而入,灵敏的感知让他侧头避了过去,顺手丢出了一枚戒指,把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打了下来。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戒指已经稳稳的落回了佛爷手上。

“……”侍从随着枪声软倒在地上。

二月红展颜一笑,唱腔婉转依旧,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佛爷,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张日山吓的一身冷汗。那人动作太快,他和那人几乎同时出手,竟差点酿成大错。

张启山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瞥了一眼变了色的茶水,淡淡的说,“帮我查一下,看他从哪个省过来的,让他永远不能离开长沙城。”

“是”

“启辰你干嘛去?”张启山一敲桌子,“给我坐下安生看戏!什么都要你做,警卫队长留着生蛋啊!”

张日山本来也是要起身去通知警卫队和巡逻队的,如此一来忽然想起来自己今天的打扮,只得苦笑着目送“忙着生蛋”的警卫队长领命出去了。

“稀客呀佛爷”戏很快就散场了,二月红施施然地走下戏台。跟张日山说着话,目光却落在张日山身上,“不是不喜欢听戏吗?怎么想起到我梨园来了?”

“我这次来此,是有一事相求。”

“哦?”二月红一哂,很自然的看向佛爷“张大佛爷有事要求我?不妨说来听听。”

张启山对二月红没那么多讲究,以他们之间的交情,很多事明说即可。

“昨天晚上,长沙来了一趟军列,零七六。没有番号也没有标示,车厢全被焊死了。”

“然后呢?”二月红瞥了张启山一眼,这跟他一个唱戏的有什么关系。

“我把车厢割开了,发现里面全都是棺材。”张启山挑眉,这不就有关系了。

“里面所有人都死了,都是日本人。”

张日山发觉二月红老是瞅他,也搭了一句。

二月红鲜少看到张小副官不穿军装的样子,忍不住夸道,“张副官今天好生俊俏啊。”

“…二爷谬赞。”

“副官过谦了。”二月红淡淡的说,“不管你们找我所谓何事,佛爷也知道我不碰地下的东西很久了。”

“九门之中,只有你们家族最熟悉南北朝时期的斗。”只能找你了。

张启山拿出戒指递给二月红。“你看看这个。”

“佛爷!”二月红一下子变了脸,扬手就要推回去。张启山早有防备,反手化解了二月红的招式。两人你来我往的绕着戒指推打了起来。打着打着,张启山就笑了,他主动一停,借着二月红的力道顺势把戒指丢了出去。戒指稳稳落在桌上。

“你我同属九门,又同是上三门”张启山指着戒指道,“你觉得这地下的东西…当真脱得了干系?”

“佛爷怎知不能?”二月红微怒。

“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我是不会拿这东西来麻烦你的。我们在列车里找到了大量关于秘密实验的图纸,我怕是日本人的阴谋。”二月红不讲理,张启山也没办法。

“佛爷,我想你是多虑了。”二月红油盐不进“分军区有你镇守,谁敢造次。更何况,长沙任何风吹草动,哪儿能逃得过九门提督的眼睛…”

“正是因为这个局面,我才要查清楚列车的根源,日本人的阴谋。无论是军部还是九门提督的情报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二月红看着戒指,表情明显有些不对“我奉劝佛爷一句。此事凶险,切勿贸然行事。”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张启山直觉没那么简单,“不想让我知道?”

二月红没办法否认,只得作势要离开,“戏已经散场了,佛爷请回吧!”

张启山想不透其中关节,但是对方送客他也不便久留,只道把戒指留下了,让二月红再多想想。

张日山知道以佛爷的性子,不查个水落石出这,件事没完。

果然,一出梨园张启山就吩咐入夜之后把八爷请过来。

很长时间不下墓,张日山也有些期待了。可是,他们还不知道墓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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